不過,她也确實是這麽想的。
但她忘了,這輩子,他雖不會讀心術,可上一世的朝夕相處那麽多年,他讀過她無數心思,對她可謂是再了解不過了。
縱使讀不了心,按照他對她的了解,有時候,勢必也是能猜到一二的。
說起來,他要是真的死在她馬車裏了,這恐怕就得成她一輩子的陰影了,說嚴重點,整個沈家都有可能因此受到牽連,畢竟她是沈家的人,馬車也是挂着沈家的牌子。
他是旁的什麽無關緊要的人也就罷了,偏偏是太子,就算盛安帝不在意,那支持白玉珩的其他人呢,勢必會将矛頭對準了沈家。
縱使最後查出來與沈家無關,想來也會被無端卷入是非當中,終歸不是什麽好事。
總之一句話,可以死,但不能死在這裏。
此時,白玉珩掃了一下馬車内,視線落在馬車另一邊側坐的暗格上,位置并不算隐蔽,他伸手,将暗格打開,像在自己家一樣,輕松的從裏面取出藥和紗布,輕輕放到沈雲初身旁。
沈雲初穩了穩心神,小心翼翼的往他身邊挪了挪,她始終垂着眸,努力控制着顫抖的手,幫他檢查傷口。
他傷在手臂,傷口極深,皮肉被劃破幾乎可以看見裏面的骨頭,傷口猙獰的可怕,看着應該是刀傷。
馬車内條件有限,沈雲初隻能先幫他止血,做了簡單的清理和上藥,最後再包紮起來。
做完這一切,沈雲初将藥和紗布收起來,又讪讪地坐回了原來的位置,兩人繼續保持着互不打擾的樣子。
沈雲初隻覺得,這條回去的路,相比于從前,好像格外的漫長,以前明明覺得小憩一會兒的功夫就能到的,可現在她總覺得她腰背都坐酸了還沒到。
馬車總算停下來,沈雲初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男人,見他沒有半分阻攔的意思,她試探性的往門口挪了挪,白玉珩卻緩緩的合上了眼,心頭委屈:“我又沒有不讓你走,這表情,怎麽搞的本王要吃人似的。”
聽到這裏,沈雲初不再猶豫,如上弦之箭一般猛的沖了出去,站在外頭的琳琅都不免愣了愣,震驚又狐疑的看着從馬車内竄出來的沈雲初。
她都來不及上前扶,沈雲初就已經跳下了馬車,腳剛落地,隻覺得膝蓋一軟,差點直直的跪下去,索性琳琅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
“小姐?您怎麽了?”琳琅不解。
沈雲初咬了咬牙,穩了穩心神,對上琳琅關切又狐疑的目光,她才反應過來,忙搖了搖頭,松開琳琅扶住她的手。
此時,天色還并未完全暗下,落日餘晖撒在空曠的街道上,沈雲初這才注意到,手上沾了點血迹,應該是剛才幫他包紮傷口時候留下的。
沈雲初心頭微微沉,連忙拉了拉衣袖,将手上的血迹遮住,提着裙子快步沖向府内,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琳琅不解的站在原地,同剛下馬車的沈清月相視一眼,才想起來要追上去,于是她一邊喚着:“小姐您慢點!”一邊快步追進去。
看着她急匆匆離開的背影,沈清月也滿是疑惑,剛才在樊山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是怎麽了?
思索間,她似乎察覺到什麽異樣,目光一點點移向沈雲初的馬車。
姜一念因爲手工活做的好,被裴雪雲拉去了尚書府,執意要請教,所以回來的時候,就沒有同沈雲初一輛馬車。
但說起來,沈雲初也不是第一次一個人坐馬車,她們出行稍遠的地方,都是坐馬車來回,也不至于會有什麽差錯。
除非……
她看着眼前死寂一般的馬車,眸光微寒,可正當她要上前查看時,貼身丫鬟杏花見她走神,輕喚了一聲:“大小姐,走吧,二娘子該等急了。”
如此,杏花的聲音巧合般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回過神,轉念一想,又覺得,大概是自己太多慮了。
她點點頭,便轉身同杏花進了沈府。
夜。
東宮。
白玉珩坐在軟榻上,露出那條受傷的胳膊,粗壯結實的胳膊,猙獰的傷口,袒露在空氣中,身前,清晰流暢的肌肉線條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
梳洗之後,全然沒有剛才在馬車裏那般狼狽的模樣,臉上的陰冷卻絲毫不見消減。
白衣少年坐在軟榻旁,正小心翼翼的幫他清理着傷口,少年瞧着同白玉珩年紀相仿,但與之相較,卻是多了幾分柔氣。
他叫夜曉生,整個盛安遠近聞名的神醫,年紀輕,但本事了得,找他看病的人都是城中有名的達官顯貴,素來有妙手回春,在世華佗的美稱。
不過這人脾氣古怪,并非有錢就能請到他,看病問診要不要去,什麽時候去,給多少診費,怎麽給,全都是他說的算。
若是不從,那就另請高明,他從不強求。
他算是白玉珩的人,但卻不單單隻爲白玉珩做事,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講,他隻是一介布衣,和太醫院沒有半毛錢關系。
在皇都,他有自己的醫館,規模也并不大,就是一家普通的醫館,但幾乎每天都開門做生意,來找他抓藥看病的人更是不在少數。
将傷口處理縫合好,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叮囑:“傷口很深,雖已經縫合上了,但短時間内,不可以碰水,也要防止動作太大而導緻傷口再裂開,否則傷口若是感染就很難痊愈了。”
白玉珩沒有搭話,他試着動了動胳膊,感覺似乎沒有剛才那麽疼了,穿上衣服,就聽夜曉生語氣微頓,接着道:“不過幸好給你包紮傷口的人挺上道,省去了我不少麻煩,殿下身體向來不錯,應該沒什麽大問題,要換做旁人,少說也得躺個十天半個月。”
至于白玉珩嘛,瞧他那精氣神兒好的,上蹿下跳,飛檐走壁都不是問題,所以也沒多大的事,他也就是随口一說。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白玉珩看着地上被換下來的紗布,一開始,他也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但一時半會兒就是說不上來哪裏奇怪。
剛才經過夜曉生無意間的提點,他倒是想起來一件事,遙記得上一世,沈雲初剛嫁到東宮時,包紮和處理傷口這種事情她是一竅不通,連紗布怎麽纏都研究了半晌。
後來他奉旨去南安辦案,老東西特指了沈雲初陪同,當時南安城正值多事之秋,兵匪橫行,她自發跟着夜曉生去救助傷兵難民。
也就是那個時候,夜曉生親自教她了一些簡單處理傷口的法子,以便在忙不過來的時候好暫時應付。
這麽說來,這個時候的沈雲初是不會這些的,可當時在馬車上,她幫他處理傷口的熟練程度來講,絕對不是第一次。
思索間,他眸光微寒,眼底閃過駭人的涼意,他若有所思的問:“你剛才說,幫我處理傷口的人,很有經驗?”
夜曉生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順口應答,“從手法上看起來,并非生手,雖比不上業内人老道,但應該是有些經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