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想抓住莫林的袖子問個清楚，樓濯就先她一步帶着她跳進了地下城。
頂部的平台“咣當”合上，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别怕，崽崽。”樓濯大手落在她的後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着，以示安撫。
他帶着虞眠，沿着逼仄的通道一直往前走。
這裏很黑，伸手不見五指，地面似乎流動着積水，樓濯向前行進時，便會淌着積水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甬道狹窄又逼仄，空氣的流動性也極差，虞眠隻有努力使自己放緩呼吸，才不至于因爲缺氧而窒息。
她從空間裏拿出來一個手電筒，給樓濯照着前行的路，這才發現地溝裏的水面上湧動着白色的綿密的泡沫。
樓濯雙腳淌在其中，水位線越過腳踝，再擡腳時，雙腿和地溝水接觸過的部分，僅剩不多的幹枯的皮肉都被腐蝕掉了，成了白骨。
虞眠看着心疼，偏偏樓濯還跟沒事兒人一樣，一手托着她的後背，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動靜。
“樓濯，你别淌水了，這些水的腐蝕性太大。”虞眠輕輕拽了拽樓濯身上的防護服袖子，示意他踩上地溝兩旁嵌入牆壁的管道。
“好。”
樓濯雙腳踩上去，但是他太高了，踩在上面，腦袋就會碰到頂部的封頂。
坐在他肩上的虞眠比他更要高出來一個頭，是以他剛踩上去，虞眠的腦袋就“咣”地磕到了封頂下沿。
聲音清脆，回響在整個甬道裏。
虞眠痛得差點兒掉出來眼淚，不過她骨子裏到底還是個成年人，不至于因爲這樣一磕磕碰碰就哭出來，隻是擡起手，擋在樓濯的頭頂。
“崽崽，對不起。”樓濯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莽撞讓虞眠磕到了腦袋，委屈巴巴地同她道歉。
樓濯放彎着腰，躬身繼續往前走，甬道的盡頭突然出現一個光點。
黑暗中，虞眠又聽到他自責的心聲：
【我剛才也太不小心了，居然讓崽崽磕到了頭，崽崽不生我的氣，還用手護着我。】
【崽崽這麽好，那群人卻隻想殺崽崽，他們才是壞人，我一定要保護好崽崽。】
聽到這裏，虞眠心尖一顫。
聯邦的人還是想殺她。
她以爲聯邦頂多隻會因爲這個而中斷對光明城的物質供應，聯合其他城邦一起孤立光明城，迫使其臣服。
但是這無所謂，她有足夠的信心能夠解決，帶領光明城走出孤島。
但是沒想到聯邦會因此直接發動戰争。
在末世，發動戰争的沉沒成本并不比其他任何時代要低，更何況是對一個小小的城邦發動戰争，但凡能有任何其他的選擇，絕對不會有人會采取這一手段。
是以虞眠從一開始就沒想過這一點兒。
但是現在看來，她似乎是太大意了。
“樓濯，外面到底是怎麽回事，聯邦真的來攻城了嗎？”
“是。”樓濯動作飛快，一顆心卻全部系在虞眠身上。
他在人群中生活得很久了，語言思維和情緒感知能力也比之前提高了很多，自然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虞眠略有失落的情緒。
他安慰道：“崽崽，和你沒關系，是他們壞。”
虞眠勉強笑了笑，沒多說什麽。
她其實在想，爲什麽聯邦會爲了要殺她，而如此大動幹戈。
甚至不顧沉沒成本，而發動戰争。
聯邦，或者說，那位上位者。
到底與她有什麽樣的深仇大怨？
兩人經過某個位點的時候，虞眠能清晰地聽到從頂部傳來的槍炮聲。
轟隆隆。
轟隆隆。
虞眠腦中靈光一跳，一個念頭飛速閃過，快的讓人抓不住。
“咔哒。”
樓濯不知道虞眠還在發呆想什麽，眼前已經變得十分寬闊，明亮。
呈現一個巨大的圓形平台，比甬道的地溝邊沿還要高出來十公分。
看得出來，這裏應該就是莫林所說的地下城的中心。
中心的圓形平台邊沿還連接着十六個通往不同方向的甬道，陸陸續續有人跟着城裏的守衛們進來，在中心平台排擠成一團。
公民們面露愁苦色，交頭接耳：
“聯邦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啊，爲了一個三歲的孩子就來攻城，至于嗎？”
“聯邦不是都簽署了和平協議的嗎？現在這樣，豈不是出爾反爾？就知道欺負我們。”
“不過城主也真是的，聯邦既然想要虞眠，就把她交出去呗，反正聯邦要的也隻是她，何必爲了她一個人，連累大家呢？”
莫林的秘書擠開人群，像虞眠這裏走過來，輕聲安撫道：“虞眠小朋友，你别擔心，地下城很安全，城主交代過，讓我們一切聽你的安排。”
秘書已經這樣說了，虞眠也知道莫林這是交給她了一個重擔子。
她點點頭，“好的，我會努力保護好大家的。”
秘書長微微一笑，轉頭踩上圓台邊沿凸起的部分，雙手輕擺，示意衆人安靜：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這段時間我們就要在地下城生活。地面上有城主迎戰，地下城就由虞眠指揮，希望大家能積極配合虞眠的指令……”
“我抗議！”
秘書長的話還沒說完，人群中就爆發出一片抗議聲。
“虞眠就是一個三歲的孩子，她有什麽資格替城主帶領大家？”
“如果不是因爲她，聯邦怎麽可能會撕破和平協議來攻城？聯邦要的是她，把他趕出去，光明城就平安了。”
人群義憤填膺，罵聲一片，更有過激者随手從地上撿起來石頭向虞眠這裏砸過來，卻被突然劈過來的一條黑色的觸手甩了回去。
“我勸你們還是乖乖閉嘴哦。”
納西爾又縮小成孩子的梯形，被阿城用觸手卷着腰提在半空裏。
明豔如太陽的臉上笑吟吟地，即便是燈光昏暗的地下城裏，也仍舊美好得像一幅畫。
“是鲛人！”
剛才還在憤怒咒罵虞眠的人，卻被他吓得驚叫連連，不停後退。
“閉嘴，在亂叫我現在就吃了你們哦。”納西爾被他們吵得心煩，轉過頭露出來兩排尖銳的獠牙，兇狠地威脅道。
人群這才都紛紛噤了聲。
阿城得了空子，從容地走到虞眠身邊。
納西爾掃了一眼緊緊擠成一大團的人群：“實不相瞞，我勸你們還是老老實實聽虞眠的指揮，虞眠就是你們城主指定了的下一任城主，更何況，我也是你們城主請過來的。”
“不可……”
人群中有人剛想大聲反駁，納西爾一記眼神掃過去，那人就驚恐地往後縮着脖子。
“誰不乖乖聽話，我就會吃了你們哦，畢竟你們親愛的城主，可是把你們都交給我了呢。”
納西爾這句話說完，人群徹底沉默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光明城和鲛人族早有勾結，早有人察覺到了。
隻不過放在以往，他們都是受益者，沒有人會蠢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把這事兒給抖摟出去。
卻不成想，放到現在，還是砸了自己的腳。
“好了，我親愛的妹妹。”納西爾唱完紅臉，回頭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虞眠的腦袋，“向大家下達你的指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