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那行人分開後,武忠明領着自己的隊伍繼續往别的地方搜尋,他們此次受命出營,帶了不少的物資,除了食物之外,剛才的短兵相接消耗的軍備并不多。
每隊三十人,這段時日陸續出營掃蕩殘寇,到底還是死了一個同袍,還有兩名受了傷。這也是武忠明脾氣越來越大的原因,都說軍中漢子魯莽,其實也是環境使然。
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最爲直接的手段,磨磨唧唧的才是害了自己,或者害了同袍。
看到對方不是自己的人,不需要多餘的言語,第一時間消滅對方才是最好的選擇。既然如此,容錯率就會很低,殺錯了也就殺錯了。勝利者不被指責,成王敗寇,全天下通用。
“不知道。”武忠明搖了搖頭,他也很迷茫,“軍中什麽時候有這樣的氣氛了?打仗成爲了貴人的兒戲?”
武忠明原以爲對方隻是普通的貴人,心中有些怨言,不願意多談,以免兄弟們心裏不爽,影響了氛圍。
“那人會不會是哪位大将軍的兒子?”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又如何?”武忠明皺起了眉頭,“就算是皇帝的兒子,在我們眼中也隻有戰場上才能算是敵人!其他時候管他是天王老子都沒用!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的不用管!”
衆人聞言都默默點頭,隊長雖然平時脾氣暴躁,但對待他們如同自己的親兄弟一般,這也是爲什麽他的隊伍在戰場上最爲兇猛的原因。
在軍中待久了都知道一個道理——不怕死的兵才是好兵。
可是誰能不怕死?
不怕死最後都是爲了活,武忠明這樣的頭,對他們而言無疑就是最好的需求。
武忠明也清楚軍中關于自己的一些輿論,什麽自己身後有人,不能與那些正途的軍官相提并論,人們向來讨厭走後門的人。
沒有抱怨,與同袍們一起訓練,做的比誰都好,把人當做自己的親兄弟,長久的堅持下來,人心是肉長的,兄弟們就服氣自己了。
随便外面怎麽說,隊伍裏自己說的算,兄弟們也願意聽自己的。
不久後,又蕩平了一夥潰兵,回到大營,武忠明将手裏那名受傷的同袍送到了軍醫處,然後回到了自己的帳篷中。他心中有些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般。
這種感覺讓他的眉頭緊皺着,心中也有些煩躁。
最近有些不順利,遇到的潰兵都是抵抗堅決的,不是埋頭就跑,給自己造成了不小的麻煩,減員了四人,武忠明雖然舍不得軍功,也不願意用兄弟們的性命來鑄就自己的前程,所以打算向上面的人遞交申請。
全隊傷亡四名,現在的形勢,營區會同意他們留營休整。
此時。
“隊長。”一名士兵走了進來,“将軍召見。”
武忠明一愣,随後點了點頭,“知道了。”
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地跟着士兵來到了大将軍的帳篷中。這裏與其他的帳篷不同,規模更大一些,而且守衛也更加森嚴。
武忠明心中更加忐忑了,不知道将軍找自己幹什麽。
會不會是因爲是傷亡的問題,一個隊就傷亡了四人,雖然戰功不菲,可上面怎麽看待他就不清楚了。
進入帳篷後,武忠明見到了将軍。将軍坐在一張桌子後面,正看着一份地圖。他見武忠明進來後便招了招手,“來這邊坐。”
武忠明心中更加忐忑了,但他知道在這個時候一定要保持冷靜,不能自亂陣腳。
“你這次出去掃蕩殘寇表現不錯。”将軍開口笑道,“但我聽說你前幾日遇到了位貴人?”
武忠明心中一驚,沒想到這件事這麽快就傳到了将軍的耳中,“那人與衆不同,身邊諸軍拱衛,一看就是來曆不凡,标下不知對方來曆,所以什麽都沒有說,也很快離開了對方。”
将軍點了點頭,親切的拍了拍武忠明的肩膀。
人啊,運氣才是最重要的。
殺敵的功勞,永遠不如被貴人看重。
“忠明啊,你要知道,我們雖然随皇上親征,可咱們是後娘養的。”将軍笑眯眯的說道。
武忠明所在的大營是緬甸都司的軍隊,大部分來自于明軍,還有少部分吸收的當地精銳。
明軍預計有五十萬的規模,真正上戰場的不到二十萬,能直面殺敵的大概是五萬,頂多不超過十萬,戰功是寶貴的,緬甸都司軍隊的頭是趙宏,在征倭大軍裏影響力微弱,撈不到大功的機會,隻剩了打掃戰場的邊角料。
就是這樣的細瑣功夫,也讓幾萬緬甸都司軍強迫了頭,否則等于白來了,毛都沒有撈到。
武忠明靠着趙宏的關照,大功占不到,清掃殘寇的微小功勞還是能有保障的,如果一切順利,回去後可以升爲哨官,也就是頂級的基層軍官。
後面就算是熬資曆也能熬到中級軍官,要是能撈到戰功,成爲守備或者遊擊将軍也不是不可能,至于達到趙宏的地位,那不是一般人可以運作出來的,哪怕是趙宏也還不夠格。
制度是人來施行,提拔最後還是私人。
武忠明身後到底有個都督趙宏,如果是普通的士兵,頂多熬到哨官級别,氣運超凡成爲守備,這就是無形的天花闆。
都知道白起是士兵發家,可秦國幾百年也隻出了一個白起。
所以工業時代的發展,社會生産力的大變革,的确是一場巨大的變革,地主貴族們搖身一變成爲了工廠主,還有許多的人靠着拼搏也能出頭。
猶如互聯網剛剛興起的時候,那些新興大佬永遠是有背景的人,但普通人也的确獲得了更多的機會,走上了更高的位置。
但是大明立國将要六十年,北平系都成爲了昨日黃花,軍隊的階層越來越穩定,包括制度上也是如此,商行的構架也逐漸的固化。
二十年打造根基,十幾年群雄并起,很難再有小商行發展爲大商行,那些内地、高麗發展起來的大商行,不再給後起之秀們機會。
暹羅,緬甸等地區的善後,當地的商行沒有興起,反倒是高麗與内地的商行大肆吞并當地的利益,乃至倭國的戰争,兩地的商行早已經在外虎視眈眈。
高麗商行的崛起是天時地利人和,内地的商人們要麽是沒有重視高麗,要麽是還沒有轉換思維,所以給了高麗商行崛起的機會。
高麗的發展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好些小商人壟斷了高麗的貿易,搖身一變,成爲了不下于國内商行的巨賈,這個新模式已經被人們所熟悉,如今别的地區不會再有這樣的運氣了。
例如倭國,戰事還在準備前,各大商行已經開始私下瓜分地方利益。
合衆、合記、聯記.
緬甸都司軍隊是偏軍,營區裏比較簡單,京營營區早就被各勢力踏破了門坎,包括大明工局的代表。
簡而言之,這些事物武忠明的身份接觸不到,更不明白其中的講究。
“你遇到的貴人是皇孫,也就是太子殿下的次子,如今那次子看中了你,點了你的名去當他的侍衛,這是你的福氣。”
武忠明愣住了。
情不自禁的張大嘴巴,心裏五味雜陳。
說不高興那是矯情,都督趙宏不也是因爲太子的關系麽,自己能得到皇孫的喜愛,傳了出去不知道羨煞多少人。
可是武忠明心底也有絲失落。
他殺敵無數,建功立業,可也比不過貴人的一個招手。
見到武忠明的茫然,那人還以爲武忠明失了分寸不知所措,笑道:“你去了皇孫那裏也好,記得多爲咱們多說些好話。”
武忠明愣愣的點點頭。
朱能帶領前軍大殺四方,張輔護衛皇帝,盧震與趙安負責善後,朱高煦帶領侄兒朱瞻墉打掃戰場并随時準備接應朱能的前軍。
爲了鍛煉侄兒以及顧慮侄兒的安全,朱高煦可謂是煞費苦心。
初次上戰場的朱瞻墉非常的興奮。
雖然知道自己并沒有真正的經曆戰争,更像是兒戲一般,朱瞻墉非常的愉快的接受了,他又不傻,非要去用性命賭一賭。
如此周密的安排,朱瞻墉也的确學到了不少的東西。
軍隊如何布置,規劃,行軍,後勤種種,親力親爲的朱瞻墉心中有了清晰的認知,比紙上談兵多了一層見識,明白真正的戰場以及軍隊士兵并不是木偶,同樣是人,同樣怕死。
武忠明調到了朱瞻墉身邊,朱瞻墉怎麽會缺少侍衛呢,與自己想象的不一樣,武忠明沒有接觸到皇孫,隻不過是巡邏站崗的小兵罷了。
渡過了一段時期,武忠明忍不住後悔了。
早知道如此,不如不來。
可既然來了,又由不得他後悔,隻能耐着性子,熬着每一天,做好自己的事情。
是金子就會發光。
朱能大軍與海軍彙合,近十萬大軍休整倭國京都,與朱棣書信後,抽調數萬精銳士兵,以及從後方軍隊裏補充部分,集結十萬大軍趁勝追擊。
穩打穩紮,也不放過每一個機會。
掃蕩京都周圍的反抗勢力,成爲趙安的職責,朱高煦要留在朱棣身邊,耐不住性子的朱瞻墉求到了叔叔面前,朱高煦推诿不過,隻能把朱瞻墉送到了趙安處。
趙安可不敢大意,又不敢把皇孫空置起來,隻能找一些看起來安全的地方讓皇孫去執行掃蕩的軍令。
說來也巧。
或者是躲藏當地的敗寇,又或者是從其他地方流竄來的敗寇,正好遇到了朱瞻墉一行人,全副武裝的侍衛們拱衛着朱瞻墉。
朱瞻墉如何會把那些丢盔棄甲的敗兵放在眼裏,親自帶着人們去追殺。
其中有個膽大的,竟然想要回頭拼死一搏,其他的侍衛沒有反應及時,唯獨武忠明遠處放了一火铳,竟然打中了那人,等朱瞻墉沖到對方面前的時候,那人已經倒地身亡。
朱瞻墉沒有因爲武忠明的善作主張而發怒,他很有自知之明,相反,他露出了笑容,再一次贊揚了武忠明。
武忠明見到皇孫這樣的性格也很無語。
說他胡鬧吧,卻又很懂分寸。
說他親民吧,這位皇孫平日裏沒有絲毫把仁義道德挂在嘴上的讀書氣派,頗有些豪傑之風,但實際上又沒有欺負小民的行爲。
這樣性格古怪的皇室子弟,武忠明心中十分的無語。
但是皇孫很大方。
回去後就提拔了武忠明,雖然職務沒變,級别卻從隊長提拔到了哨官。當然,朱瞻墉沒有這個權力,但是他開了口,将軍們誰會因爲一個哨官的事情爲難皇孫呢。
好吧,看在哨官的份上,武忠明對皇孫大有好感。
與武忠明一樣的侍衛有很多,雖然皇孫從來沒有拉攏他們,但是皇孫做事率性而爲,卻行事有度,加上出手大方,賞罰公正,軍中的人心竟然越來越高。
“今日放假,一起喝酒去?”
朱瞻墉考慮侍衛們多日來的勞苦,告訴侍衛們他這段時間留在京都,哪裏也不會去,放了侍衛們的假,讓侍衛們輪休。
不光如此,還賞了每名侍衛十元錢。
有升職,有獎金,還有假期,哪個侍衛不開心。
與武忠明一樣,同樣是軍戶二代的鄭雒,山東人,比他大一歲,也是哨官級别了,還一樣是朱瞻墉從别處軍隊調來的軍人。
兩人不光火器玩的精通,弓馬俱通,上過學校,家境富餘。
“好。”
武忠明痛快的答應,兩人背景相似,有不少的共同話題,很好奇鄭雒這樣内地的軍戶平日是什麽樣的,鄭雒也很好奇海外軍戶們的日常。
兩人觥籌交錯,武忠明描述海外莊園的生活,聽聞武忠明的莊園裏有許多的奴仆,鄭雒很是羨慕。
聽到鄭雒的老子養了三個女傭,生了七八個庶子,武忠明也很是佩服。
“等戰事結束了,我回去自己的駐地,大概還要升一級。”到了最後,鄭雒得意的說道。
“巧了不是。”
武忠明平靜的回複:“小弟大概也是如此。”
鄭雒愣了愣,明白了對方也有跟腳,暢快的大笑了起來,結交之意更深。(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