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餘歲的徐甯,緩緩的沿着台階而上。
永樂九年八月。
大明鐵道工程部發生了窩案,都察院和錦衣衛,刑部,調查部聯合執法,入駐大明鐵道工程總部,展開整個的糾察活動,大明鐵道工程部人心慌慌。
利益動人心。
那些個官員們如狼似虎,恨不得把大明鐵道工程部掀翻,查個底朝天,成爲他們升官的政績。
五十知天命。
徐甯年輕的時候起,受到小王爺的認可,籌辦鐵道工程部,那時候的的鐵道工程部才多少人來着?徐甯有些想不起來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
鐵道工程部已經成爲了龐然大物,從鐵道工程部分離出來的鐵道運營集團,同樣是大明的巨無霸。
常年的勞碌與費心,徐甯的頭發已經花白。
根據朝廷的規定,鐵道工程總部爲正三品衙門,所以大掌櫃徐甯是朝廷的三品大員,一省的按察使也才三品,布政使爲從二品,相當于封疆大吏的級别存在,位高權重。
“徐掌櫃來了。”
宦官輕聲進來詢問道。
朱高熾收回了輿圖上的視線,點點頭。
官宦連忙退出文華殿,帶進來徐甯。
輿圖上。
是大明的地圖,以及探測的世界地圖,與後世的地圖有些差距。
輿圖上的大明。
整個北部地區,和東北地區,都屬于大明的疆域内。
西至加茲溫。
加茲溫是後世伊朗的一座城市,位于伊朗的北部,是加茲溫省首府,十六世紀薩非王朝的首都,文化曆史名城,也曾是絲綢之路上的重要驿站。
明軍的勢力範圍并沒有踏足此地,最遠也隻抵達過兩三千裏之外的馬什哈德地區。
不過呢。
帖木兒的孫子派了使臣朝貢大明,接受了大明的冊封,所以劃入了大明的疆域内,成爲關系最遠的藩國行列。
那麽最南。
哪怕不算乖順的緬甸和暹羅宣慰司,同樣屬于大明的領土。
曆史上永樂朝。
馬六甲海峽不光有大明的藩國,還有大明設立的舊港宣慰司,目前的大明,并沒有在當地成立舊港宣慰司。
如此巨大的疆域,需要的是治理。
用什麽手段才能落實治理。
讓中華文明光耀天下呢?
這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手段。
西方同樣會造假。
葡萄牙、西班牙、英國的海權先後興起,過程裏有很多的積弊,但不可否認的是,最終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通過幾百年的交替發展前行,是值得别的文明學習的。
他們的過程中,具備了許多可以借鑒之處,都是朱高熾寶貴的财富。
朱高熾需要拿出來。
或者結合大明的國情,改變一番後,更好的利用起來。
抛棄對方的糟粕,學習對方的菁華。
哪怕是日本,也是值得重視的。
隻有善于學習的民族,才會有偉大的未來。
幸運的是。
中華民族自古善于學習。
曆史上有大量從外學習的技術,以及帶回來的物種。
蠻、夷、胡、酋長、國王。
古人有準确的劃分。
因爲後世早期落後世界的原因,中華文明的優勢不複存在,所以有些後人敏感的說古人太自大了,不把周邊的部落放在眼裏。
其實那些值得學習的王國,古人并沒有錯過。
可是呢。
放眼天下。
大明周邊許多的部落,在衰敗期的過程裏,的确沒有多少讓大明文人感歎的地方,隻有野蠻和落後,極少地方和王國,才能給予中國幫助。
反倒是明朝中後期,那些能跨越萬裏來到大明的西方人,和當年的大食人一樣,有點自己的東西,所以接觸到了那些個有才能的西方人,大明文人主動學習的不少,雙方進行了長期的,深入的交流。
通過大明的組織力,以先期投入的方式,目前施行于撒馬爾罕和南洋地區。
可是呢。
遇到了一些不小的問題。
朱高熾看着一臉恭敬的徐甯。
修建鐵道是可以拉動經濟的基建大工程,不過呢,需要的是錢,錢的背後則是生産力支撐。
能投資一個億修建鐵道,不代表朝廷能真金白銀的拿出一個億。
一個億的流水,和一個億的現金是不同的。
“鐵道工程部拆分的提議,聽說你很支持啊。”
朱高熾笑道。
徐甯聽到朱高熾的笑言,重新離開椅子站起身,認真的說道:“鐵道工程部的規模和體量,的确應當拆分了,而且目前的規模,鐵道工程部的體系,已經無法适應。”
朱高熾明白徐甯的意思。
拆分鐵道工程部,朝廷早就有了争議。
鐵道工程部正式鐵道工人的數量,達到了一百二十萬。
哪怕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國内的各種鐵路工人總數也才二十三萬之多。大明的鐵路工人,不但是其五倍多,而且年齡結構也趨于合理化。
雖然大明鐵路工人文盲人數多,教育程度較低,但是鐵道工人的年齡段有優勢,根據工作種類多種多樣,鐵路工人的管理部門、工作場所、技術程度和雇用性質,可以把他們分爲不同的類别。
不過與那時候的政府一樣,鐵道工人同樣實行了八小時工作制,但隻限于大明鐵道工程總部正式工人。
但是呢。
大明疆域太大了。
特别是邊疆地區環境,鐵路工人在工作中有諸多風險,會遇到行車事變、盜匪搶劫的橫行,破壞鐵軌的敵對勢力,和鐵路施工中的風險。
鐵道工程部和鐵道運營集團,将會獲得一定的武力放權。
見徐甯的确是真心實意,朱高熾很滿意,把内閣商量出來的,拆分鐵道工程部的章程,讓人遞給了徐甯。
徐甯打開一看。
章程的規劃裏,鐵道工人的數量,将會在兩年内,擴充到一百五十萬人,五年内達到兩百萬人。
這是一個龐大的計劃。
分成三大鐵道工程部。
國内的鐵道工程部,西部七省的鐵道工程部,南洋的鐵道工程部。
國内的鐵道工程部,以當下的鐵道工程部爲主要構架,西部七省的鐵道工程部,以撒馬爾罕與亦力把裏行省爲主要區域,南洋的鐵道工程部,則以交趾爲主,延伸至老撾、計劃通過二十年,修通一條橫向的鐵道。
錢從何來?
徐甯露出疑問的眼神。
錢不值錢,錢背後的支撐才是一切。
徐甯懂這個道理,太子殿下在北平就已經提出了這個理論,二十年來,一直都是這麽做的,可正如太子殿下所言,萬事有度啊。
徐甯不認爲大明當下,有這樣的能力。
特别是在西部不穩,南洋也有不穩的環境下,甚至倭國仍然小小規模的戰争,雖然在大明的插手下,目前沒有擴大的态勢。
國家太大了。
每每動兵,牽扯太多。
是啊。
錢從哪裏來。
朱高熾望向了案台上一份呆着的報告。
報告裏闡述了一種新的經濟理論,雖然文字描述的不同,可是卻與後世的國内學者提出的不謀而合,有些共通之處。
——
洪武二十五年。
朱高熾在北平喊出了以人爲本的發展理念。
這并不是一個口号。
什麽叫以人爲本呢。
尊重老百姓。
不把老百姓當草芥。
草芥是什麽意思呢,草芥指路邊幹枯的小草,枯草的一段,古人用來比喻不足珍惜的無價值的東西,可以随意的踩踏和抛棄。
永樂九年。
二十年的時光眨眼而過,第二十一個年頭。
鄉裏的社學,縣學已經放暑假。
年少的學生們,回到了老家,農忙時節,孩子們辛苦的在田地裏幹活。
夏日炎炎。
北方大地上的農業機器已經普及,除了部分的仍然守着家裏田畝的小戶之外,他們還在使用傳統的農耕方式,無法具備使用農機的經濟條件。
南方的大地上,同樣在興起農業機器,可是因爲種植環境的區别,大部分的地方上,也仍然使用人力,不過呢,大型鐮刀的農具的價格,讓不少的農戶可以承擔。
才半個月的時間,孩子們曬黑了,掉了幾層皮。
不過呢。
每家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今年是個豐年啊。
各所工人子弟學校。
學校的牌坊上,張貼了方框的圖案,每塊方框上,寫了班級的名稱,師生們擠滿了周邊,尋找自己班級的名字,看看安排在哪個地方。
參與社會活動不是口号。
讀書不是享樂。
學校有自己的農業機器,從庫房裏拿出來,分發到班級,保證人人都有。
小小的鐮刀。
放在二十年前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如今不但價格低廉,而且老百姓們也用得起了,各家農機廠生産量的提升,已經是日常之用。
很多百姓家甚至不會舍不得分丢棄,兩三年會換新的。
新的農具不但更順手,使用起來也輕松些。
每個班級在教谕的帶領下,乘坐公車離開城市,然後踏在郊區的土地上,去往聯絡好的衛所,與軍戶伯伯們一起勞作。
孩子們叫苦連天。
農活是很辛苦的。
可是呢,參與勞動是學校的必修課。
從縣學就開始的活動,是穩定不變的一課。
北方有些地區的學生們,興緻勃勃的在軍戶們的指導下使用農業機器。
特别是推鐮車。
推鐮車有一定的危險,軍戶們可不敢放手給孩子們使用。
教谕們在現場教育孩子們。
書本上的那些機器,實物是這樣的,軍戶們又是如何使用的。
對學校和先生的尊重,中國人刻在骨子裏,哪怕是近代戰亂時期,有志向的軍閥,也會在自己的地盤内,尊重先生,大肆修建學校,例如山西。
不修葺衙門,而是翻新學校,這個傳統流傳了上千年。
明朝多貪的貪官,當他回到家鄉後,第一件事就是向本地的社學投錢。
參與了整整一個月的勞動後,學生們才會返回學校,然後各回各家,渡過自己剩餘的暑假。
多半的工人家庭是雙職工。
孩子們恢複了體力後,三五成群的在城裏玩瘋了。
樓房裏。
說着蹩腳大明話的男主人,熱情的與鄰居們打了招呼,傍晚的時分,巷子裏不知道是誰,把自己的竹床擺放在牆角。
大樹的餘蔭下,街坊聚集在此。
左邊是男人們下棋,打牌,喝茶閑聊的地方,右邊是婦人們扇扇子讨論自家孩子的地方。
有闖入婦人群的男子,會被那些說起下流話來,比男人還要粗魯的婦人們打敗。
人們聊着下三路。
孩子們追着螢火蟲,蜻蜓,女孩子們插花,抓布袋,跳房子的遊戲。
紅色的夕陽,爲這方世界提供光明。
那位男主人極力的融入鄰居們中。
“你們高麗聽說要内附?”
“不知道啊。”
男主人不願意談此類的話題。
北王死了,北王的長子承襲了王位,的确有這方面的傳聞,不過呢,高麗國王與高麗南王不太願意,具體的情況,男主人也不知道。
他帶着一家人搬來大明已經半年,國内很多消息已經落後。
自家的土地賣給了大明的商人,半放棄了自家在高麗兩班階層的身份。
所以他不缺錢。
鄰居們隻知道新鄰居很有錢,也去此人家裏做過客,他家的物件很奢靡,但不知道此人是高麗的勳臣,隐隐推論對方不是普通人。
晚上。
男主人叫來自己的孩子。
他有五個兒子,閨女已經嫁人。
長子留在高麗做官,二子年紀輕輕的病逝,留下了孤兒寡母,也被他帶來了大明,三子夭折了,四子加入了大明人在高麗辦立的商行,幼子才九歲。
“我已經爲你辦好了章程,你下個月可以入學。”
男主人嚴肅的說道,沒有在外面的随和。
孩子很怕父親。
男主人交代了一些事。
他這樣的身份,想要讓自家子弟入學不容易。
好不容易與鄰居們維持好了關系,獲得了聯保,這是入學的一項條件,以前高麗的時候,他不是這樣的,當地的百姓怕他如虎。
爲了方便管理自家奴隸和佃戶們,被他用來殺雞儆猴,直接沾染的人命至少一個巴掌。
大明建國時,朱元璋下旨取消了奴隸,但是留了一道口子,指定開國的高級貴族和藩王,以及王室可以使用奴隸,其餘的人不允許使用。
隔壁的高麗沒有取消。
所以高麗國内有大量的奴隸和隐戶。
如果當地的老百姓看到,他們頭上的老爺,在大明如此的和藹,恐怕會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