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有大優勢。
海貿的興起,廣東是最大的得利者,雖然上海縣很強,畢竟也隻是一個縣。
幾年的時間下來,佛山這塊優秀的冶鐵地區,更是得到了大發展,冶鐵工人突破了一萬人。
曆史上明朝末期,佛山冶鐵行業的工人,不下兩三萬人,發展出了一百七十餘種制造業。
北方的晉商把大量的商品賣到草原,流向奴兒幹與中亞各地。
南方的廣東商人,同樣通過海貿,把大量的商品售賣全世界,包括鐵鍋等。
日本也有鐵鍋,但是日本的冶鐵技術落後,鐵鍋價格貴,質量也不如佛山鐵鍋。
佛山鐵鍋成爲了日本采購的大項商品之一。
廣鍋從永樂時期,鄭和下西洋,就已經成爲明朝贈送東亞諸國的國禮。
乃至清朝的鴉片戰争,廣鍋一直是重要貿易商品。
可佛山并不産鐵,證明了廣東已經形成了一套産業鏈,各行分工明細深。
大明對外貿易的商品,遠遠不止絲綢瓷器。
顔鈍主政廣東的這些年,對廣東的潛力有高度的認知,他很懷疑,以聖人的布局能力,他們就是聖人的後手。
聖人掌握全國資源,可以抵擋北平,當廣東的工業化發展起來,則可以打敗北平。
當然。
這些隻是顔鈍的猜測,随着京城局勢的穩定,他的這些猜測無從證明。
“你幫助越王,對越王的危害越大,越王在番禺過得越不好,越王才能更安逸。”
顔鈍的政治覺悟比練子甯高,練子甯是前工部侍郎,實幹型的官員。
兩人分工明确。
顔鈍治理大方向,練子甯負責廣東的工業,配合默契,有了今日的廣東。
包括兩人通力合作,力邀鐵道工程部傾斜資源,集中力量修建廣東的鐵道。
顔鈍調動了廣東十萬民夫協助鐵道工程部,包括占地等各處細微的瑣事。
可以說廣東行省,是鐵道工程部在北平行省以外,獲得最大支持的地區。
否則廣東鐵道的通車,并不會這麽快,大概會與廣西一樣,隻修建了三分之一。
可見帶頭人的重要性。
聽到顔鈍的提醒,練子甯恍然大悟,這才放棄了幫助越王的想法。
他是内心有些不忍,可沒有想要害了越王。
“我們廣東的局勢有些微妙。”
“民間商行發展快速,而中華重工體系的影響卻微乎其微,加上……”。
顔鈍猶豫了一會,才小聲說道:“京城可是清洗過前皇太孫一系的大臣。”
“你我,還有帶來不少的官員,因爲支持工業化的發展,所以才沒有在清算之列。”
“聖人以前的謀劃如何,誰也不知道,可如今大勢已定,聖人心意也改了。”
“所以啊,有些事情,我們還是要自省的,不要生出事端,否則對你我不利,對廣東也不利。”
練子甯默默的離開。
“腸粉。”
“吃腸粉喽。”
竹轎上,練子甯聽到路邊的叫賣聲。
番禺的街頭很繁華。
與北平的不同,番禺的街頭,同樣是大量的商鋪酒樓,卻顯得有種緊緻的擁擠。
“民間商行的發展,到底沒有中華重工的統一布局。”練子甯收回了視線。
街頭。
攤販熟練的抽出蒸籠,雙手不停,一碗腸粉就制作好了。
“叔。”
“你不是說北平很好做生意嗎,怎麽又回來了。”
跟着親叔叔學做腸粉的侄兒,終于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人們都說他叔叔在北平混不下去了,見到老家發展變好,所以才回來。
“北平太冷了。”
攤販笑道。
“有多冷?”
“比咱們這裏還冷不成。”
“哈。”
“北平一年比一年冷,反正我呆不住了,手腳都是凍瘡,擦藥也治不好。”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賣弄。
“你沒有見過北平的綜合大場,上十萬人的規模呀,啧啧。”攤販驚歎道:“你哪天去看看,見見市面。”
“北平那麽遠。”
“現在不是有火車了麽,怕什麽出門。叔跟你講啊,北平的小學生們都會出遠門。”
“隻呆在家裏,你的眼睛就隻有這片天,倒不是讓你非要做出什麽事業,不過多見識見識,你這輩子也不虧。”
“喲。”
“你還在北平做過生意,失敬失敬。”
客人中,有兩人聽到攤販的話,笑着上前搭話。
“不敢當。”
“糊口飯吃罷了,當不得生意二字。”攤販笑呵呵的說道。
在北平賣腸粉的幾年,他積攢了不少錢。
原本打算在北平買新房子,可是他這個南方人,實在受不了北平的寒冷。
本地人能适應,反倒是他,手腳都有了凍瘡。
去年回老家祭祖,發現廣東竟然也變了樣,生機多了起來,年後嘗試來到城中擺攤。
雖然不如北平的生意好,可也能養活一家子了,加上他的積蓄,在城裏買了一間房。
生活穩定了,對生活就顯得從容,攤販很健談,雙方聊得也很愉快。
“你們想要出海去藩國做生意?”
“香料貿易肯定有幹頭。”
“隻要咱大明一直這樣的勢頭下去,我跟你們說,就這番禺的酒樓行業,别看很多了,但凡能追上北平,這酒樓的規模還要翻兩倍不止。”
攤販雖然自己不敢去冒險,可是他卻忍不住指點江山。
北平的報紙,以及他親眼看到過的變化,都是他的閱曆,聽得兩名客人啧啧稱奇。
“北平的報紙把這些行業稱之爲第三産業。”
“第一産業和第二産業的發展,必定帶動第三産業。”
“什麽是第三産業?”
“第三産業就是除了第一産業和第二産業之外,所有的行當。”随着客人問的越細,攤販也漸漸回答不上來。
“你有如此的才幹,豈能委屈于此,不如跟我們出海吧。”
“實不相瞞。”
“我們手裏有銀子,可惜找不到商道,國内的競争太激烈了,我們搶不到。”
“但是藩國不一樣啊,藩國是空白的市場,我們前先一步,正如當年最開始去北平的商人一樣。”
“大家當年都一樣,他們不過是遇到了機會而已,現在藩國就是我們的機會。”
攤販愣住了。
他倒是沒想到會被人邀請。
“我們合資了五百兩銀子,你有這等見識,這樣吧,隻要你願意一起幹,你出五十兩,占股百分之二十,我們三人去闖一闖,這輩子也值了。”
攤販猶豫了起來。
他的侄兒也兩眼放光,他可不想和叔叔一樣,守着攤子過一輩子,叔叔講的北平的事,已經讓這名後生不甘于現實。
北平各地,北方省府,乃至京城,新城區,江淮地區等,對于香料的需求,讓這項貿易的增長,始終供不應求。
廣東有發達的商業模式,細緻的分工化。
船老闆提供船,船老大和水手負責航海,貨主把貨物交給商行,明代的海貿模式,細化的分工,帶來了做生意的低成本。
五百兩銀子就能加入海貿。
這在内地是不敢想的。
珠江流入大海。
珠江口有許多的優良島嶼,随着海貿的興盛,逐漸有了碼頭,爲商船們提供補給。
最優良的莫非左邊的香港,右邊的澳門。
澳門在秦朝屬于南海郡,古人稱爲濠鏡澳。
因爲當時這裏有許多泊口,人們稱之爲“澳”,指海灣或港口。
而澳門及其附近盛産蚝,蚝殼内壁光亮如鏡,因此也被稱爲蚝鏡。不過,後來人們将這個名稱改爲更爲文雅的“濠鏡”。
支持海貿是大明的新事物。
顔鈍在北平行省主政多年,因地制宜,深知自己沒有中華重工這等利器,也沒有這麽大的實力。
因此選擇了放開所有限制,鼓勵民間壯士,但也不敢過度開放。
濠鏡澳成爲了流通最密集的地區。
随着大明商人的出海,又帶動了西洋商人前來大明,最後在濠鏡澳進行貿易。
“三人合。”
一家新開的商行,簡陋搭建的鋪子,在鞭炮聲中挂牌,沒有請舞獅,人們習以爲常。
濠鏡澳每天都有大小商行開業。
有福建的人,有廣西的人,還有廣東的人,甚至江淮地區也有不少人,更不缺徽商的影子。
“嚴季,你守着鋪子,我們明日就要在港口坐船離開。”
“放心吧。”
攤販滿臉榮光的說道,他的侄兒正在掃地。
商鋪裏什麽都沒有。
“雖然沒有商品,可隻要來詢問的客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等你們帶回來香料,保證在碼頭上就售賣一空。”
他們的資本太小,隻能做地頭生意。
利潤的大頭,還是會被内地的商人拿走,内地的商人們來濠鏡澳上采購到香料,然後運輸回去。
濠鏡澳。
碼頭上沒有閑散的人。
每個人都在談生意。
從瓷器到絲綢,從茶葉到棉布,從廣鍋到香料,從棉花到紙扇,從硯台到毛筆,從珠寶到珊瑚。
各色各樣的商鋪,可以采購到想要的所有大宗商品。
靠着細緻的分工模式,成本低廉,利益豐厚,大小商人都能參與,大明中後期的發達商業,随着國力的複蘇,提前興盛了起來。
“叔。”
“我咋覺得不累呢。”
年輕人單純的傻笑道,他剛從碼頭回來,興奮的手舞足蹈,這裏和内地完全不一樣。
“傻孩子。”
嚴季感歎。
北平的興盛如果是大氣磅礴,那麽這裏的興盛,更像是熱火燎原。
嚴季突然理解了。
在北平的時候,他經常聽到商人們讨論的商機和機遇,嚴季從來沒有想到,自己不在售賣腸粉,從攤販變成了一名商人。
這豈不是機遇和商機。
香料貿易的興起,是商機。
他遇到兩位邀請自己的夥伴,就是機遇。
反正就算失敗了,自己大不了回頭重操舊業,繼續賣腸粉。
自己也想嘗嘗成爲大商人的滋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