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東廂房。
内閣。
太子與皇太孫聯合推動,成立的新衙門,雖然成立的時間短,但是重要性卻越來越高。
幾名小黃門提着茶壺,爲閣員們添置茶水。
文華殿大門的對面是文淵閣,相當于皇家圖書館,爲政策的制定提供資料。
内閣有七人。
東廂房的三間廳,廳内除了陳設外,七張黃花梨案台打磨的油亮,光滑整潔。
文房四寶,書畫輿冊。
“解閣老。”
小黃門露出笑容,從茶幾上的茶盤裏、把茶蓋子掀開,已經涼了的茶水被他倒入盆中,重新換上了新的熱茶。
解缙颔首感謝。
小黃門這才去下一處。
内閣不分高低,也沒有安排實權,但是最受皇太孫信任的是解缙,太監們也格外客氣。
所有的奏疏要經過内閣,他們會附上自己的建議,然後由太監們呈交到文華殿,由皇太孫批複。
突然。
黃淮忙急忙慌的走了進來,沒有一絲内閣閣員的氣度,打破了内閣的平靜。
“有人要圖謀不軌,欲加害聖人。”
“哐當。”
解缙的筆掉了下來,弄髒了奏疏,急得他滿頭大汗,又心急黃淮說的事情。
“何事如此慌亂?”
裏間的胡廣,聽到外間的動靜,出來關心的問道。
裏間和外間辦公,并不分高低,不過是格局的擺設,解缙喜歡外間的明亮。
錦衣衛打探到的消息,有人在聖人常去的地方,向人們打探聖人的動靜。
“聖人微服出訪的事情,并沒有對外透露過,我們内閣也是今日才知道。”
“他們如何知道聖人在外使用的名諱?還有他們又如何知道,聖人常去的地方呢。”
胡廣三言兩語說出了關鍵。
有内鬼。
并且位置很關鍵,能知道許多尋常官員不知道的消息。
“走吧。”
解缙皺着眉頭,看着手裏的奏疏。
沾了墨迹的奏疏,讓他心裏沉甸甸的,不知道自己會受到如何的處罰。
“既然知道了此事,吾等大臣應當去。”
其餘的閣員紛紛點頭。
不知道的時候可以不問,既然知道了,必然要問,這才是忠心的表象。
幾名閣員一起去了文華殿。
文華殿内。
朱元璋也來了。
“好啊。”
“真想對咱下手。”朱元璋不可思議,吹胡子瞪眼的罵道:“他們是怎麽敢的呀。”
李道信今日阻止他出門,朱元璋從李道信的口中知道經過,氣憤的來到了文華殿。
朱高熾一臉的苦笑。
現在可不是後世,有各種先進的技術設備,随時調查錄像,可謂是天羅地網。
後世在網上看到的故事。
有個人在沿海打工的時候,因爲與人發生矛盾,用刀刺了一個人,換了一個地方,過了二三十年。
更何況現在的大明。
太監靜靜的走了進來,告知内閣大臣們在門外等候召見。
“讓他們進來吧,看來他們都知道了。”
朱元璋羞怒的說道。
聽到這件事的第一反應,朱元璋并不是害怕,而是覺得丢人,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
内閣大臣們已經知道聖人也在文華殿,進來後先拜見了聖人,然後再拜見皇太孫。
解缙先開口,詢問了此事,然後拜向聖人,誠懇的說道:“聖人安危關乎國家社稷,因此臣懇請聖人不要在微服私訪,以免讓宵小得逞。”
其餘的内閣大臣紛紛勸誡。
他們認爲聖人呆着皇城裏,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
朱元璋更惱怒了。
他現在老了,權也放了,國事不管,還能幹什麽?好不容易才有個讓他喜歡的愛好,否則他一天裏就閑呆着不成。
“從洪武三十年就有了苗頭。”
朱元璋惡狠狠的說道:“以爲朕老了,就敢違逆朕。”
洪武三十年的事情,自然說的是南北榜案。
南北榜案,中考的全部是南方士子。
朱元璋讓人查,沒有查出證據,然後要求高齡老人劉三吾改名單,取幾位北方人。
六三吾不改。
然後朱元璋命幾位新進官場的官員去複查試卷,并作出了暗示。
其中洪武二十七年的狀元張信,堅持不改,其餘想要順從聖人的官員,見狀元如此态度,因此不敢改。
複試的結果就是維持原判。
然後朱元璋殺了張信,流放了劉三吾等官員,然後親自下場,全部點了北方人,所以又被稱爲北榜。
根據劉三吾堅持不改的說法,北方因爲前元治下,所以文教落後,因此文章不佳。
曆史的真相到底如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判斷。
如今朱元璋舊事重提,可見他内心的憤怒有多深。
朱高熾沒有說話。
有史以來。
從周天子分封諸侯,諸侯到秦朝,秦漢到隋唐,隋唐到宋朝,乃至後世,是一部上層權力不斷下放的曆史。
所以朱高熾并不想通過殺戮來達成治國方針,而是用互相妥協的手段。
藩王和勳貴的世襲削弱。
文官和鄉紳的權力削弱。
通過發展生産力進入工業社會,提升軍民的組織性,增加軍民的權力。
那麽皇權當然也得要讓步。
自己都不帶頭,怎麽能指望别人遵守規則呢。
但是前提是建立在有效的秩序與規則上,形成良性的循環模式,如今有些人想要掀桌子。
朱高熾忍不住要反思,是不是自己太過“柔弱”了些。
解缙内心“咯噔”一下。
不光是解缙,其餘的内閣大臣都是飽學之士,無論自身具備的知識儲備量,還是對國家朝政的了解,都不是一般的人可比。
通過聖人的憤怒,還有皇太孫的态度,他們感覺到了一場危機。
當年的聖人好像又要回來了。
不能辦成牽連大案。
解缙主動開口說道:“國家富強,百姓安甯,國泰民安,一些碩鼠罷了。”
胡廣配合道:“可以下旨五城兵馬司,錦衣衛聯合督辦此案,務必揪出元兇。”
文官竟然主動提出錦衣衛。
朱高熾忍不住想笑。
還是朱元璋的‘兇名’厲害,官員們比自己還要着急。
衆人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冷笑道:“咱按照你們的想法,隻給三個月,三個月的時間到了,咱就親自來辦。”
“臣等領旨。”
朱高熾也松了口氣。
他也不願意辦成特大案件,更相信隻是極少數的人。
南北鐵道的通車,消息的傳播很快,人員的流動也開始了高效,不至于從北到南往往需要幾個月,乃至半年的時間。
根據皇太孫的調令,北平的朱高燧南下。
“大哥。”
朱高燧長大了,更加的深沉。
就差臉上寫着特務兩個字,在這個行業,朱高燧幹的很開心,仿佛找到自己人生的志向。
“見過母妃了?”
“見過了。”
二弟和三弟都已成婚。
“大哥把弟弟從北平急招來,肯定有什麽大案吧。”朱高燧急迫的問道。
北平太穩了,沒有他的用武之地。
來到了比較陌生的南方,他已經急不可耐。
朱高熾笑着解釋了一番。
“什麽!”
“有人敢打皇爺爺的主意?”朱高燧驚訝的合不攏嘴。
皇爺爺那是什麽人物。
辦了許多的事情,什麽人敢對抗過?
怎麽突然有人敢這麽大的膽子。
應該是自己吧。
朱高熾忍不住想到。
朱元璋老了,放權多年,人是健忘的,更是會猜測的。
太子遠在萬裏之外。
皇太孫名不正言不順,反而是最有利的時機。
隻要聖人出了意外。
無論是廣東的朱允炆,又或者其餘的藩王,都具備号召力,至于打不打得赢。
在結果沒有出來的時候,誰也不覺得自己會輸。
“大哥,你要辦到什麽程度?”
朱高燧問出了關鍵。
朱高熾沉吟。
天下有多少對自己不滿的人呢。
大戶裏面來算,十家至少有三四家是有的吧。
還是自己保守的猜測。
但不滿歸不滿,難道就因爲人家内心不滿,所以要殺别人的全家不成。
朱高熾笑了笑:“參與的人一個不放,而沒有參與的人,不能牽連無辜。”
朱高燧搖了搖頭。
“大哥什麽都好,就是你對下面的人太寬仁了。”
“時間是良藥,能改變人們的想法。”
朱高熾沒有在意。
正如天下之言,君爲父。
既然爲父,就不該仇視子女。
那麽到了工業化社會,内閣制度的健全,錯的就是内閣,君雖然不再是父,可君也不會在錯了。
君代表民意,根據民意來懲治内閣。
可目前還沒有徹底進入工業社會,那麽自己這個君就還是父。
天下人的共識。
想要打造強盛的文明,就要推動社會的發展,前提是遵守人們的共識,而不是破壞誠信。
嘉靖爲何不殺海瑞。
因爲嘉靖認爲自己是天下的君父。
乾隆爲何殺害上奏三條治理良策的大臣,因爲乾隆不認爲自己是天下的君父。
簡而言之,認爲是子民,與不認爲是子民的區别。
所以朱高熾不會像清朝一樣治理國家,以殺戮來治理内部矛盾,而是選擇以治理問題來解決矛盾。
沒有幾日。
山東坐鎮多年的朱高煦也入京了,三兄弟團聚文華殿。
“大哥讓我去廣東監視朱允炆那小子?”
“不。”
朱高熾笑道:“要辛苦你去廣西。”
朱棣在年關的時候,應該也就回來了。
明年年初,安南也要開始鬧事,正好讓朱棣和朱高煦父子倆去收複安南。
朱高熾有些不好意思面對朱高煦的目光。
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使喚人家,一口氣也不讓别人歇歇。
實在是時局不等人啊。
文官的能力,朱高熾不太信任。
安南之戰,明軍打的很漂亮,可是戰後文官的治理卻太差勁。
思來想去。
到底還是自家人好用些。
也就多辛苦朱棣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