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番。
北平打敗數萬草原騎兵的戰報,并沒有讓應天府驚動。
比起朱棣前幾年逼降二十萬之衆,顯得有些不夠看。
還有大明立國以來,西南用兵多年,同樣戰績頗豐,多次動辄幾十萬大軍的規模。
隻有親自去過北平的人,才能感受到北平的變化。
而通過言語,許多人隻停留在印象階段。
“燕王是被聖人關起來了嗎?”
黃子澄興奮的問道。
“不清楚。”
文華殿。
一幫官員商讨。
“必定是的。”黃子澄肯定道:“街道上也派了人去打聽,已經兩個月沒有見到燕王了。”
“而且我從宗人府打聽到消息,自從燕王兩個月前奉召入宮就沒有返回過。”
“我猜聖人一定是把燕王關在了宮内,避免燕王逃離應天府。”
許多人贊同黃子澄的說法。
“燕世子野心勃勃,竟然敢謀害甯王,司馬昭之心一覽無餘,此子斷不可留。”
“朝廷應該派人去北平捉拿燕世子。”
“以燕王府的實力,如果抗拒的話,恐怕難以抓回。”
“抗拒才好,朝廷當興兵平之。”
黃子澄信心十足的說道。
“聖人愛子愛孫,心中到底有些爲難,我們不能給别人機會,要把事情掀開。”
“兵部前番委任遼東總兵,我看聖人也是有所準備的。”
黃子澄看向齊泰。
遼東以前沒有總兵。
曆史上,洪武三十年朱元璋委任楊文就任遼東,形成了遼東總兵制,有了後續的遼東總兵職位。
通過洪武三十年的事迹,朱元璋大概是傾向朱允炆的,所以有種種布置。
但是如今,看上去朱元璋仿佛還是選擇了朱允炆。
黃子澄的興奮就不難理解了。
“說不定是保護燕王呢?”兵部官員齊泰,沒有順着黃子澄的心思,直接潑了盆冷水。
“怎麽可能?”
黃子澄啞然失色,恍惚的質問。
“燕王在應天府無權無勢,任一宵小即可害他性命,如今燕王在皇宮内院,誰還能害他?”
姚廣孝之事就是皇太孫一系的部分人炮制出來的。
人們已經知道,姚廣孝就是朱棣在應天府的奔走,爲朱棣傳送許多機密消息。
這麽重要的人物,既然控制到了錦衣衛手中,官員們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有些人聯絡錦衣衛官員,審問起了姚廣孝,想要拿到燕王圖謀不軌的證據。
膽子已經大到這個地步,那麽再大一點,直接對付燕王也不是不可能。
雲從龍,風從虎。
離開了北平的朱棣,就像沒有了爪牙的老虎。
“那皇爺爺爲何要委任遼東總兵,還派了将領去河南山西諸地。”朱允炆急了。
陝西老秦王死了,二代秦王威望不夠。
河南的周王更是一心草藥學。
連前番河南衛所入大甯協守都是周世子出面,可見周王府的現狀。
因此兩地的局勢,需要派專門的高級将領去穩固地方。
“聖人的心思,誰也猜不透。”
齊泰拱了拱手。
殿内。
衆人安靜了下來,皺眉苦思。
朱元璋才是皇帝。
他們的權力來自于皇帝,而他們的影響力雖然大,可以動搖社稷,但又和皇權交織密集。
例如齊泰。
他就是忠君之人。
既忠儲君,更忠現君。
“皇太孫是國家儲君,儲君安國家穩,這是不可動搖的底線,爲了天下黎民百姓。”黃子澄正義凜然的說道:“諸公,聖人那邊,我等需要齊心協力。”
朱允炆感激的看着黃子澄。
這位師傅對他而言,是他最重要的左膀右臂,正因爲對黃子澄的深信不疑,所以朱允炆一切都聽黃子澄的。
那些與黃子澄意見不合的官員,都被排擠出了皇太孫一系,最顯著的代表就是兵部尚書茹瑺。
而兵部又是不可或缺的部門,所以齊泰在皇太孫一系的地位提升了起來。
比起茹瑺這位原太子系的中堅力量,齊泰此人的資曆要弱不少,黃子澄覺得自己能壓齊泰一頭。
曆史上也是如此。
在削藩定策的時候,齊泰力主全力拿下朱棣,而黃子澄要先易後難,先對其他藩王下手。
最後黃子澄壓過了齊泰。
結局是幾人最後都因痛罵朱棣而死。
當然。
齊泰的提出的那些手腕,例如以防邊的名義,把朱棣的親衛軍調離北平,種種措施的确頗有成效,讓朱棣被孤立起來,身邊無援。
如果不是黃子澄的先易後難的核心方略,既給了朱棣喘口氣,又讓朱棣獲得其餘藩王支持的機會,結局很大的可能就改寫了。
現在。
齊泰并不認可黃子澄的方法。
他認爲應該堅定聖人的心意,隻有聖人真正支持皇太孫,才是最好的法子。
而不是自下而上的手腕,不但效率低下,白白浪費了時機。
但是黃子澄的想法獲得了朱允炆的認可。
比較起齊泰的想法,朱允炆更喜歡黃子澄的建議。
文華殿激烈的争執,并沒有讓皇城變化。
皇極殿東閣。
朱元璋在高台上批閱奏疏,朱棣在下方案幾上看朱元璋批複過的奏疏。
兩個月來。
朱元璋去哪裏,朱棣就去哪裏。
寝宮時也是如此。
朱元璋睡裏間,朱棣睡外間。
開始的時候,朱棣還胡思亂想,有時候興奮,有時候沮喪,最後什麽也不想了。
從小到大,這段時間是他和父皇在一起最久的時候。
就連大哥也沒有這份待遇。
朱棣想到這的時候,心中忍不住得意。
當年。
他們幾兄弟誰不羨慕大哥。
父皇眼裏好像隻有大哥。
可慢慢的,朱棣開始心疼父親了,這位老人身體不太好,看不清路需要人攙扶。
晚上睡覺的時候渾身疼,特别是頭疼。
隻有沒人的時候,朱元璋才會露出痛苦,這些現象都看在朱棣的眼裏。
這一刻。
沒有皇帝,也沒有燕王。
朱棣親自服侍朱元璋。
多餘的想法都沒有,他隻是想盡一名兒子該有的孝道,而他也看到了父親瘦骨嶙峋的樣子。
印象中。
父親可是那麽的孔武有力,從來都好有力氣。
“北平布政司布政使顔鈍,調任廣東布政司擔任左布政使。”
“工部侍郎正三品官員練子甯,提升一級從二品,外放廣東布政司右布政使。”
朱棣愣住了。
顔鈍的名字怎麽在上面。
他不是在北平嗎。
忍不住擡頭,看了眼父皇,朱元璋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馬宣調任陝西都司指揮使。”
“毛遂調任陝西都司佥事”
看到這裏,朱棣心中一沉。
這些都是軍中的後起之秀,開國功勳凋零後,大明新成長起來的将領們。
每個人都有拿得出手的功績。
想着最近看到的人事調動,仿佛一張大網籠罩了北平,形成了包圍圈。
蓄力。
父皇在蓄力。
猶如藍玉大案般的謀而後動。
朱棣站了起來,忍着悲痛來到朱元璋身前,“父皇,讓兒子回北平吧,結束這一切。”
“兒子。”朱棣哽咽,他有萬分不舍。
“兒子……兒子必定帶着逆……逆子朱高熾來應天府。”朱棣艱難是說道:“交給父皇發落。”
朱元璋伏起身。
好奇的問道:“你舍得?”
“父皇當年有多疼愛大哥,兒子就有多疼愛熾兒。”朱棣深呼吸一口氣。
“那爲何還要如此?”
“因爲父親,兒子是父皇的兒子。”
“哈哈哈。”
朱元璋高興的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喘不上氣,“咳……咳……”
“父皇。”
朱棣連忙上前,安撫朱元璋的後背。
隻有親自看過和了解過,才能發自内心的敬佩眼前老人的勤政精神。
“你再看看那些奏疏。”
朱元璋指了指自己案幾上堆放一旁的奏疏。
朱棣順手拿起。
這些都是禦史歸納地方彈劾朱高熾的。
或者是彈劾北平的。
學校。
軍隊。
學問。
傷民。
經濟。
制度。
各個方面的彈劾都有,有北平地方上的鄉紳的言論,還有了解過北平的鄉紳和官員們的言論。
“中國之大,中國之廣,猶如大千世界。”
“南橘北枳啊。”
“你的兒子在北平鬧出好大的動靜,而平靜的水面下,又隐藏了多少的風波。”
“咱看不清啊。”
朱元璋終于說道。
這位老人從不識字到廣讀天下書籍,是天下最堅定的人。
而如今。
他迷茫了。
分不清楚對錯。
老人的眼神堅定了起來。
他有些話不能說。
至少現在不能說。
因爲。
他要保全眼前的好兒子。
有些話他說明了,那朱棣未來再也沒了退路,許多人必定會讓他死。
而如果不需要他說明的時候,那他也不需要說明。
自古大變沒有不流血的。
天下不流血的大變。
唯宋。
朱元璋即羨慕宋的文明,卻又反感宋的失敗。
這是爲善于從曆史總結失敗的皇帝。
正因爲了解太多的曆史和知識,讀了太多的書籍,所以這位皇帝最喜歡向人講道理。
對每名身邊的文臣武将,他喜歡把道理詳細的講透,甚至在聖旨中也喜歡長篇大論,分析前因後果各種需要注意的方面。
例如北邊草原叩關,朱元璋就會在聖旨上說,這些人爲什麽要來,他們的手段是哪些,需要如何警惕,對付他們要如何如何。
而北平是臣。
天下更是臣。
無論如何否認。
朝廷的官員就是天下百姓的代表。
因爲地主階層控制了百姓。
他們不代表百姓的利益,但是百姓對事物的認知在他們手中。
不日。
代表朝綱的皇太孫一系,猛烈的發起了進攻,堅定的認爲北平謀反,必要捉拿燕世子。
在應天府仿若油鍋的環境下。
那些正在模仿北平工業實幹的官員,但應天府兩年來最終無大成果。
不能說沒有成果。
但是在北平的成果對比下,顯得微不足道,就像沒有成果了。
朱元璋悄無聲息的派去了廣東,讓這批人避開了中原漩渦。
顔鈍,練子甯,李學顔……
朱元璋很擅長這種事,提早布局方面的手腕遠超過常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