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平衛,範圍包括後世的内蒙古錫林,是蒙古的中部地區。
密雲地區則是後世北京的密雲區。
開平衛最北的勢力範圍,到密雲地區,兩地相隔足足有一千二百餘裏。
開平鐵道站設立在開平衛衛司衙門附近。
開平衛衛司衙門,離北邊防線有六百裏,離南邊密雲有六百裏,特意選的中間地區。
開平鐵道站繼續往北,會有小站,專門爲軍事服務。
雖然隻有六百裏的路程,但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大軍就抵達了,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你到了?”
房寬認識徐祥,兩人見面後,顧不上徐祥的行禮,下意識的問出了很傻的問題。
人都來了,他還問别人到了。
其實連徐祥自己都不可思議。
這些戰火中提煉出來的将領們,許多人感受到新時代的來臨,切身的體會。
鐵道,展現的淋漓至盡。
“嘿嘿,接到調令我就動身了,快不快?”
徐祥大大咧咧的笑着。
他的表現,讓人看上去是個憨實的漢子。
三千新軍動身,帶上三日的幹糧。
房寬打量了徐祥身後士兵的精神面貌,心中又升起了震驚,也覺得理所當然。
從衛所兵中挑出來的精兵,有這股樣子雖然仍然奇怪,但也不至于無法接受。
明初的衛所兵的精神氣,還沒有下滑到明末的地步。
本身就是戰鬥主力,現在從戰鬥主力中挑出來的精銳,其戰鬥力可想而知。
隻是房寬異樣的是,這支新軍有種格外的不同,他目前還說不出問題所在。
徐祥沒有問叛軍在哪裏,房寬也沒有說。
兩人同時忽略了這個關鍵問題。
徐祥已經打聽清楚發生了什麽。
房寬知道徐祥不傻,反而很精明,此人問都不問,已讓說明了他知道了。
但是徐祥不主動,房寬卻沒辦法不管。
誰讓他的身份最高呢。
“再去通知裏面的人,趕緊出來投降,現在還有挽救的機會。”房寬打發人進去。
衛司衙門。
兩邊的士兵對持,可并沒有想象中的勢如水火,他們甚至偶爾聊聊天。
加入的新軍,他們受徐祥的命令,遠遠呆在後方,根本沒有參與此地。
許多新軍的士兵摸不着頭腦。
他們急匆匆的出發,急匆匆的到達此地,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至今還有部分士兵恍惚。
昨日還在開平,今天就在密雲了。
那些了解地形的老兵,越是資曆老的,越是震撼到不可思議,反而那些不懂形勢的士兵,倒沒有覺得什麽奇怪的。
但最奇怪的是。
将領們什麽都不說。
那些老兵們了解自己的上司,肯定将領們知道,但讓老兵們覺得納悶的是,所有的将領在這件事上都緊緊的閉着嘴巴。
幾支軍隊,已經将近八九千人的規模。
許多人不知道在做什麽。
四天了。
葉希賢被關在屋子裏,四天沒有被允許離開一步,吃喝拉撒睡都在屋子裏。
除了每日有人進來送飯送水和換馬桶。
葉希賢除了第一天的手足無措,經過了一個晚上,第二日就恢複了鎮定。
他仿佛看不到自己的危險,飯照吃水照喝,白日裏還睡起了午覺。
另外的院子裏。
幾名軍官默默無言。
有三個人坐在椅子上,還有一個人在屋中來回走動,剩餘的一個人喝着酒。
“現在該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當初決定是一起下的,都不用抱怨。”
“沒有抱怨,可是和計劃的不一樣,是繼續一條道走到黑,還是帶着兄弟們出去?”
“有房同知在,他對我們一向很好,上面還有王府,我就不信王府真的不管我們。”
“呵呵。”
有人冷笑道,“當初可是計劃的王府會出面,至今連影子都沒見到,事情根本沒有我們想的那麽簡單。”
幾人争論間,那名喝酒的軍官,滿嘴酒氣打斷道:“你後悔了?”
“後悔什麽?任那厮查下去我們也是死,多少同袍被害,就算一命換一命,至少軍中會領我的情。”
“那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那喝酒的軍官起身說道。
衆人沉默了。
真殺了葉希賢,生路在他們眼中就真沒了。
事到臨頭,沒人舍得。
“我去殺吧,事後你們把責任推到我頭上。”
“再想想。”
有人不願意兄弟舍命。
“想什麽呢,誰都不是傻子,走到了這一步,上面的想法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王府至今不出面,說明了一切。”
“既然小王爺想要此人死,那我就去做這把刀吧。”
“萬一伱想錯了呢。”
有人猶豫。
“哪裏有這麽多萬一,那葉希賢算個什麽東西,仗着有聖旨就敢亂來。”
那醉醺醺的軍官,搖晃着離開房間。
沒有人在攔他。
事情總要有人去做的。
決定沒有下的時刻,是最爲難的時候,當打定了主意,反而不在有爲難。
“嘩啦。”
大門被狠狠的推開,幾名軍士闖入。
葉希賢吓了一跳,很快又恢複了鎮定,竟然笑呵呵的看着闖進來的士兵們。
“你們都出去。”
那軍官臉色沒有了酒意,眼睛異常的明亮。
葉希賢坐在桌邊,冷靜的看着衆人的行動,見到那軍官走到自己身邊坐下,詫異的看着此人。
“你不是來殺我?”
“你不怕死?”
“你不是也不怕死嗎?”
“爲什麽?”
那軍官問道。
“你爲什麽要這樣做?這幾日下來,我觀你不是一般人,你應該知道根子不在我們衛所,但是你卻咬死衛所,手上沾染許多同袍的性命。”
“你覺得我們不敢提刀殺你?”
葉希賢收斂起了臉上的無所謂。
他知道眼前的軍官,在爲自己和自己的同袍要一個交代。
沉默了良久,在那名軍官即将失去耐心的時候,葉希賢開口了,他的确想給個交代。
“我知道我在你們的心中,是個極壞的人。”
“不是嗎?”
“是的。”
葉希賢點點頭承認。
“你們的職責是在戰場上打勝仗,我的職責則是治理大明,保障大明的安甯。”
“你們這裏隻知道王府,不知道朝廷,那麽我需要改變這個現象,讓你們知道朝廷,而不是王府。”
“爲了這個目的,所有人都可以犧牲,包括你,也包括我。”
“王府不是聖人定下的嗎。”
軍官質問道。
“聖人要求軍權歸于王府,藩王守衛邊疆,那我們衛所聽從王府之命,何錯之有?”
“聖人和朝廷是一體的,你們眼裏有聖人,就應當有朝廷。”
“放屁,難道還要聽你們這些當官的才對?”
“聖人老了,會有新的聖人,而朝廷不變,你們隻知王府而不知朝廷,那麽在新聖人當朝的時候,你們眼裏會有新聖人嗎?”
“如果聖人要求削藩的那天,你們會支持王府,或者是聽從朝廷之命?”
軍官喉嚨動了動,言語卡在咽喉處。
葉希賢的問題,軍官答不上來。
他腦子裏一團亂。
他突然佩服起眼前的官員來,這個想法吓到了他,他連忙驅趕了出去,覺得自己對不起那些同袍。
“你難道就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葉希賢其實想要說些什麽。
他是讀聖賢書的。
他并不是殺人惡魔。
對于那些被他殺死的人,他突然間覺得該說些什麽。
“我剛來北平的時候,其實并沒有怎麽在意,心裏的主意是敲打王府一番。”
“可是我很快發現了不同,北平的變化太大,人們的臉上滿是笑容,在路上的走動輕快又活躍。”
“然後我去了工廠,見了大名鼎鼎的工廠,也知道了這些變化,特别是當我知道北平的鐵産量的那一刻,我甚至開始了恐懼。”
“這樣不好麽?”
“很好。”
葉希賢笑道:“可又不好,因爲這是藩王治下,你應該讀過書,知道如此下去會發生什麽。”
“所以你要對付北平,對付我們?”
“不。”
葉希賢搖了搖頭。
“工業化在應天府已經得到了支持,北平的工業是正确的,但是不應該控制在王府手中。”
“工業化控制在王府手中,這會爲大明天下的百姓帶來更大的災害。”
“爲了天下百姓,那麽我并不後悔手上沾染的那些無辜人的性命,包括你,也包括現在的我。”
“你真不怕死?”
軍官無力的問道。
“而且王府并不如你想的那麽簡單,難道王爺就坐不得天下,王爺也是聖人的兒子,以小王爺之才,說不定能讓大明變得更好。”
葉希賢搖了搖頭。
“無論輸赢,這個過程會死很多的百姓,而你口中小王爺建立的工業化,應天府已經接受了。”
“既然工業化有了保障,那麽王府又何必存在呢,讓更多的百姓活着才是大義。”
軍官看着葉希賢,心中五味雜陳。
“人的一生很長,會面臨很多的抉擇,但是在大義之事上不應該妥協。”
“百姓既大義。”
“爲了天下蒼生,任何人都可以被犧牲。”
“對小王爺何其不公?”軍官說道:“小王爺發展了北平,提出了工業化,有了今日之局。”
“我本可以坐在家中飲着美酒,陪着妻兒,人生何其幸哉。”
“但當我大開殺戒的時候,已經做出舍命此地的準備。”
“正如我所言,爲了天下大義,任何人都可以犧牲,何況區區世子公道。”
軍官站起身,莊重的向葉希賢拱手行禮。
“先生大義,但我等粗俗之輩達不到先生的境界,我們隻聽王爺的,對不住了。”
軍官留下了繩索。
他決定留此人全屍。
葉希賢搖了搖頭,無奈的歎了口氣。
不知道是歎氣自己的死,還是歎氣别的未了之事。
最後。
葉希賢整理了自己的容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