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平鐵道站。
從北方行駛來的蒸汽機火車停靠在了站台邊,車廂下來許多乘客,其中有兩名年輕人。
“堂哥,去我家過夜吧,明早我送你來乘坐火車。”
“算了,現在礦上事情多,好不容易才連休四天假,下回吧。”
聽到堂哥的拒絕,年輕人很惋惜。
“多虧了堂哥,一直找不到感激堂哥的機會,如今連在家吃頓飯都難。”
“我們是兄弟,見外話不用說了。”
年輕人被婉拒後,無奈在站台與堂哥告别,火車重新啓動,離開了車站。
年輕人去旁邊的供銷社買了些幹果,一路趕往開平中左所,在中午時分到家。
家裏隻有一名婦人。
“娘,我回來了。”
婦人聽到聲音,露出欣喜的目光,“不是說礦上很忙嗎,怎麽突然回來了。”
年輕人笑道:“礦業協會突擊檢查,罰了東家一大筆錢,強制我們有編的礦工休假四天。”
開平北部的礦場用工情況和北平不同。
一種是礦場從北平自己招募的礦工,一種是台吉輸送給礦場的礦工。
前者屬于礦場自己的工人,受礦業協會規章制度管理,後者是礦場和台吉自行協商的管理制度。
爲了避免引起台吉們的反對,所以礦業協會目前沒有權利直接管理後者。
“嚴重不?”
婦人露出擔憂的眼神。
“不嚴重,我們大東家可是張德輝,家大業大,家裏最不缺的就是糧票,倒是下發的警告書才讓大東家頭疼。”
現在的老北平人嘴裏已經很少說銀子文錢,糧票出現的頻率更高了。
“你堂哥怎麽沒來?當年爲家裏介紹活計,才好了兩年,後來你堂哥來提意見,你大不聽勸,生意果然黃了,後來又幫你找到活計,一直想要感謝他呢。”
“他家遠,不願意耽誤。”
“唉,生活是好了,人們卻也更忙了,也不知道咋回事。”婦人感歎道。
“大呢?”年輕人不在乎的問道。
“你大一早去田裏忙了。”
“我去幫忙。”
年輕人放下禮品盒子,直奔田間。
這戶人家正是當年北平西的蜂窩煤作坊主,沒想到遷到了開平。
年輕人進入了張德輝的礦場工作,轉爲了軍籍工人,成爲了礦上的主幹。
張德輝自然不會錯過開平開發項目,早就在開平投資開礦。
和當下紅人張薄的資本模式不同,張德輝關系深、資本雄厚,因此走的更穩妥一些,雖然速度也慢了不少。
年輕人和他的堂哥,都派到開平北部礦場工作。
開平地多人少,福利高。
經過堂哥的主意,年輕人把父母也勸來了開平,果然分了十五畝地,甚至還配了房子。
隻是房子很簡陋,年輕人想好了,等哪天這裏建團建房立馬入手一套。
實在等不到,就自己出錢修磚瓦房子。
不是隻分十五畝地,而是家裏人丁薄弱,十五畝地已經是上限了,再多也種不過來。
年輕人不願意留在土地,如果他留在家裏,承包下三十畝地不成問題。
家裏開蜂窩煤作坊那兩年攢的些錢,加上自己這幾年的工錢,還有父母種地的積蓄。
這家人足夠買套團建房。
開平的地勢開闊,田畝修建的整整齊齊,一塊塊的方塊讓人賞心悅目。
在田埂上,停放了一輛刻有北平農具一廠牌子的耧車。
旁邊老漢正在耧車的兜子裏裝豆種,耕牛在一旁低頭吃田埂上的草。
“大,這耧車好用吧。”
聽到身後的聲音,倔強的小老頭闆着臉,罵道:“盡浪費錢。”
年輕人沒當回事,已經習慣了父親的做派,笑眯眯的幫忙裝豆種。
“這耧車是新品,和傳統的耧車不一樣,許多部件用的精鐵,所以要省力一倍。”
“種了一輩子的地,老子還需要你來教不成?”
老漢比以前更不服輸。
蜂窩煤作坊生意黃了,他一直不認爲是自己的錯,是别人搶了他家的生意。
這股氣盤旋在他的胸口,成爲了他的心病。
兩父子幹活齊心協力,很快就裝好了豆種,然後套上耕牛。
從小跟在母牛身邊,在田地中長大的耕牛,非常自然的擡起頭,很配合的走起來,往往不需要身後的口令,就已經知道該怎麽做了。
“這耧車的名字,技術報上叫做畜力條播機呢。”
“耧車就是耧車,取些啥古怪的名字。”
兩父子一前一後。
随着耧車的前進,豆種一顆顆被種入蓬松的土地中。
西方的第一部種子條播機是受到我國的啓示而制成的。
但由于耧車大都用于北方,遠離歐洲人常來常往的我國南方的港口。
因此,實際的實驗樣品并未運到歐洲。
歐洲人所看到的隻是關于它的概略的文字描述。
口頭傳說和書中不精确的文字描述與圖畫,不能使得到消息的歐洲人很充分地了解其構造,他們不得不重新創制種子條播機。
結果,歐洲種子條播機依據的原理十分不同于中國的原理,這種情況正是屬于“刺激性傳播”,即某種思想的傳播,不一定伴随結構細節的傳播。
這樣,十六七世紀的歐洲人終于有了他們的條播機,但在工作成本上,它隻會令人掃興。
我國的耧車在戰國時期就有了原型,漢朝的農學家趙過,在一腳耧和二腳耧的基礎上,創造發明了能同時播種三行的三腳耧。
未來的耧車,原理上沒有大的變化,但是局部的部件一直在優化提升。
十八世紀歐洲優化後的耧車,仍然還是一腳耧的水平,要在十九世紀才逐漸提升。
家家都有先進農具,是中華重工創辦農具廠的目标。
這些提高生産效率,減少生産時間的生産工具,增加了人均耕種面積。
更少的人口,可以耕種更多的土地,保障了農業基礎,爲工業化發展提供了動力。
耧車可以播種大麥、小麥、大豆、蜀黍等各種農作物。
現在這戶人家使用的三腳耧,下有三個開溝器。
播種時,用一頭牛拉着耧車,耧腳在平整好的土地上開溝播種,同時進行覆蓋和鎮壓,一舉數得,省時省力,故其效率甚至有可達“日種一頃”的說法。
我國古代播種系統在效率上至少是歐洲系統的十倍。
而換算成收獲量的話,則爲歐洲的三十倍。
這正是經曆一千七百年的情況,在整個這段期間,我國在農業生産率方面比西方要如此先進很多。
以緻在世界的這兩半部分之間隻能看到這樣的對比,即我國頗像今天所說的“發達國家”,而西方是“發展中國家”。
可惜兩次的文明倒退,讓中華文明發展受到了滞緩和倒退,落後于世界。
兩父子說話間,一畝田就下完了豆種,開始下一畝田。
“大,我下個月要去金州。”
婦人在家中做好飯。
一家人坐在桌子上,年輕人突然說道。
“去金州幹啥?”
“要去金州培訓。”
年輕人不在意的說道。
“不會讓你去打仗吧?”中華重工每期組織軍籍工人去石匣營和金州集訓,在北平已經不是秘密。
婦人擔心的問道。
“近處的石匣營不去,怎麽去金州呢?”小老頭也沉聲說道。
“不知道,軍工聯合辦安排的名單呢。”
婦人無助的看向小老頭。
小老頭抿了一口酒,沒有言語。
“我今天在供銷社還看到了七個腳的耧車,就是不知道好不好使,等明年開春打聽下,如果評價好,春耕買回來用。”
“可勁敗錢是吧。”
老漢罵道。
“您老人家種地輕松些,還種得比以往田畝多,怎麽會是浪費錢呢。”
老漢不再說話。
當年因爲自己固執,不顧侄兒兒子的勸誡,執意不加入蜂窩煤商會,不但自家生意沒保住,還競争不過别人關門了。
雖然老漢嘴上硬,實際還是造成了影響,不再像以往那麽倔。
“你是家裏的獨子,有些事心裏要清醒。”
老漢最後還是如此說道。
“大,你放心,我省的,不會讓咱家斷了香火。”
“你們礦上也不好,就沒有幾個女娃子,有錢了成個親還這麽難。”老漢又生氣了。
“你這個憨婆娘也是,看到别人家有女兒也不使勁,總是被别人家搶了先。”
随着北平生産力提高,人們手頭開始寬裕,女性地位也水漲船高起來。
在陝西。
李伯升同樣謀劃起了一件事婚事。
朱棣領着大軍巡邊陝西諸衛,趁着這個機會,軍戶經濟合作社與衛所合作的事情順利展開。
其中有個人入了朱棣的眼。
鎮守河西走廊數十年的朝廷骠騎将軍、中軍都督府都督佥事兼署陝西行都指揮使司事。
蝴蝶的翅膀煽動了。
這兩位原本洪武三十一年才有交集,提前了整整兩年。
關鍵的兩年。
如果說朱棣是北平的定海神針,那麽宋晟就是河西走廊的定海神針。
這位爲大明征戰數十年,讓大明牢牢掌握西域,多次平定西番叛亂,深受朱元璋信任的老将。
也是朱元璋敢放棄秦王的原因。
有這位老将把守河西走廊,數十年造就的威望,西番無人敢作亂,陝西也就不會有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