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的傍晚。
北平城外的棚戶區。
點亮的油燈,讓簡易房屋顯得昏暗。
方桌上有一盤花生,一盤豆角,一盤冬瓜肉湯,一盤醬菜,幾個老漢喝着小酒。
遠處的北平城,東邊的天空顯出各種顔色。
不夜城啊。
那裏隻街道上的燈光都要比這棚戶裏要明亮不少,更不用說猶如白晝的各個酒樓。
在城内的河道,一艘艘挂着燈籠的遊船緩緩的流動,兩岸上人來人往。
有唱戲的,有賣各色小吃的,有說書的,有耍雜技的,有講三國的,也有講新話本的。
還有把竹蜻蜓飛到天上,吸引了許多孩童的攤子。
用糖捏着各色神話人物。
……
官府管的越來越少,民間的活力越來越強。
但是街道上仍然有不少穿着差服的差人。
原來向官府服役的差役,不但需要自帶幹糧,還要免費幹活,現在不同了,他們有了補貼。
那些長期差役自然是不同的,他們的位置普通人買都買不到,但更多的普通差役是痛苦的。
現在他們有了錢掙,并不因爲要到街上巡邏而感到多事。
不過城市裏的熱鬧,畢竟隻屬于少部分人。
棚戶區的人們,多在爲生存忙碌,平日裏沒有閑工夫去城中遊玩,隻有節日中,才會一家老小去城裏花銷。
“你真決定不去下水了?”
下水村原本是很普通的村子。
有下水村,必然就有上水村,因爲是大興和北平鐵道的途徑地,成爲了團建房所在地區。
幾處團建房區都在類似的地段。
“已經決定了,明天就去别人的作坊幹活。”那老漢說道。
他們的交談有山東口音。
“我們都是一個地方來的,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也不跟我們商量商量。”
“有什麽好商量的,我看啊,你們也早日加入别人的作坊吧。”
“我不去,憑自己手藝吃飯,爲啥要跟别人去當長工,掙得還比别人多。”
“這裏的活雖然多的不可思議,但總有幹完的那天,難道那時候又回去老家嗎。”
那老漢搖搖頭。
“這裏幹完了,就去下一處嘛,北平難道還缺活。”
“我家小子去學校讀書了,我也不想到處跑,婆娘也想要穩定下來,不想過以前的日子。”
從外地湧入了許多的人口。
這些人口中有部分具備手藝的人,例如這批人,都是傳統的木匠,爲百姓打造家具。
北平的建築業發展,帶動了許多的行業。
他們這些在老家沒有活幹的木匠,成爲了搶手貨,不光是百姓們請他們打造家具,還有不少裝飾公司聘請他們。
面對不同的選擇,有的人自己單幹,有的人選擇加入。
沒有好與壞。
隻要社會經濟發展不停的前進,他們都能按照自己想要的來生活,并沒有沖突。
選擇。
人們常說古代的制度,把人口限制在了土地。
可是農業社會,百姓離開土地能做什麽呢?
他們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也沒有無數的工廠爲他們提供工作崗位。
他們更沒有本錢、眼界、關系網去經商。
離開土地隻有一個原因,求生。
無論是最早的徽商,還是閩地出海的海民,或者無地的流民,他們最初離開土地都是爲了求生。
所以人們熱愛土地。
因爲土地才能讓他們生存。
第二天早上。
這家的小子去上學的路上,和幾位同學走到了一起,幾人說說笑笑,顯得很開心。
他的父親去了别人的公司上班,因爲手藝不錯,每個月有一兩銀子的工錢。
學校讀書免費。
沒有生存的壓力,少年在學校這種半封閉的環境下,新的社會生活模式,短短幾個月就改變了他。
從言語到行爲,有了一絲的變化。
随着他在學校的時間越長,這個變化會更大。
這本來就是最容易變化的群體,因爲本來就是一張白紙。
在學校外有賣報紙的,少年郎懷念的看了眼報攤,記起了自己走街串巷賣報紙的時候。
“叮鈴鈴。”
學校上課鈴聲響起。
學校剛畢業的畢業生,被中華重工全部招收,并且标注爲後備人才幹部儲蓄。
隻這個标簽,吸引了更多的百姓把孩子送入學校。
讀書做官。
多數的老百姓不敢這麽想,也沒有這個奢望。
但是讀書能進入中華重工,甚至極大的可能成爲管事,那對百姓們充滿了誘惑。
而這個前提,是老百姓有穩定的生活。
幸運的是北平的人均收入穩步提升,而學校免學費,甚至有的免夥食費。
那麽許多離開土地進入工廠的家庭,不需要加入土地勞動的孩子們,則成爲了多餘的。
種種情形的變化,讓北平的百姓們,樂于把孩子送入學堂。
這與種地的老百姓是不同的。
因爲種地的老百姓,哪怕是孩子也能算半個勞動力,需要在土地上勞作。
學校的興起,對老師的需求增加。
那些底層的舊文人被聘請,同樣獲得了利益,又削弱了傳統地主階級的話語權。
“教師考級在下個月停止報名,你們需要考級的,抓緊時間報名,過了期限就來不及了。”
教師辦公室。
有人進來通知。
有位穿着長衫的老者,捏着辦公桌猶豫。
“你去報名了沒有?”
“沒有。”老者扭扭捏捏的說道。
“你還沒有決定好?”
同事納悶的看着固執的老者。
“那考核的内容太粗鄙了,斯文掃地,算哪門子嘛。”老者不爽的說道。
“你可想清楚了,不通過考級,你就隻能教低年級,而且級别和相應的福利也沒有。”
“富貴不能淫,老夫不在乎。”
老者挺直腰杆說道。
聽到老者的話,那人忍不住笑了笑。
加入學校擔任先生,工錢給的很高,最低級别也是一兩五錢一個月,比中華重工普工的工資高了五成。
教書先生等級分爲四等。
初年級,中年級,高年級,特高年級。
對應的教授不同年齡的學生。
在人們的心中,自然是教授越高級的學生越有名頭。
就跟科道一樣的道理。
啓蒙先生有誰提過,越是後期的先生越重要。
“我可聽說了,越往後考級越難,而且等級會分的更細,現在不抓緊考級,隻怕以後掉隊的厲害,更難追級别。”
“你想想啊,以後同樣走出學校大門,别人是特高級先生,你才是初年級先生,自己多沒有面子。”
提到面子,老者忍不住了。
“老夫再想想。”
老者如此說道。
下午放學後,老者回到家中,終于還是忍不住拿起新編制的教材,鄙視的看了兩眼,正準備丢開,最後還是翻開。
禮、樂、射、禦、書、數六科。
射和禦與軍事相關。
學校的射和禦兩科,教授内容有弓箭課、騎術課、正步課、火器課等,戶外爲主的課程。
禮是德育課。
樂包含了十二平均律等音樂課程。
書是識字寫作的文科。
數則是理數、技術等方面的理科。
學校追求的不是科舉,也就全方面發展,隻要百姓願意把孩子送入學校,就算是成功了。
而包就業,免學費的口号,許多百姓樂于把孩子送來。
學校課本的内容,收納的主要是先民的書籍知識,以及中華重工當下發展出來的東西,例如蒸汽機上的理論。
總體來說,不算離經叛道,隻是把那些粗鄙的知識剔除掉而已,例如割肉救母。
第二日。
老者猶豫了一番,終于鼓足勇氣去投遞申請表,經過高年級的教室,聽到裏面的聲音。
老者好奇的看上去。
隻見黑闆上用粉筆畫了一個圖。
第一排是一個圈,圈的下方畫了兩條線,連接兩個圓,第二排的兩個圓,每個圓下又畫兩條線。
内面的線,兩個圈連接到下一層的圓,外面的線則單獨連接一個圓,這樣第三層就是三個圓。
以此類推下去,第九排有了九個圓。
每個圓裏,用古簡易數字記載方式一二三亖(四)T(六)标注。
“你們看得這個圖,是先民朱世傑,在南宋滅亡後,以數學家的身份到南方各地周遊二十餘年。”
“全面繼承先民們的數學成果,保住了中華文明的隗寶,是不多的現存完整知識體系。”
“既吸收了北方的天元術,又吸收了南方的正負開方術、各種日用算法及通俗歌訣,在此基礎上進行了創造性的研究得出的成果之一。”
指了指圖中的一塊。
講台上的年輕教師娴熟的說着。
“這裏是左袤乃積數,右袤乃隅算,中藏者皆廉,可謂三角結構,以廉乘商方,命實而除之,是各系數在立成釋鎖方法中的作用。”
如果按照後世的說法。
右袤乃隅算,指右邊由上而下的「一一一一一一一」是展開式中最高次項系數;
右隅不是數學名詞,(a+b)^3=a+3ab+3ab+b就是立方那一趟右邊的1就是右隅代表最高次項b^3(a^3)系數爲1。
……
“這一課非常重要,你們隻有吃透了,下一階段的四元消法裏的高階等差級數求和公式及等間距四次内插法公式,我們通常稱爲的招差術才能跟上進度。”
教室裏四十名學生,發出了哀歎。
窗戶外,
老者緊緊看了黑闆,随後無奈的搖頭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