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報喽。”
“新開張的社會報,上面有好多好看的故事,快來買喲,隻有最後一份喽。”
街頭上。
有名穿着滿是補丁的少年郎,用着蹩腳的口音,挎着裝滿報紙的布袋子在酒樓門口喊道。
誰也不比誰傻,差别隻有所處的環境不同。
因爲環境不同,所以接受的信息不同,造就了認知和行爲的不同,但是總體上的智商不會有區别。
賣報的孩子們,知道哪裏的客戶多。
來酒樓的客人多是有錢的,有錢就識字,識字就會有興趣看報紙,他們又有錢。
所以每家酒樓外,都是賣報孩子們重要的地方。
“小孩。”
有名剛要進去酒樓的中年人招了招手,那少年郎連忙跑了過去,客氣的問道:“先生,你要報紙嗎?”
“有哪些報紙?”中年人随意的問了句。
以前他沒有看報的習慣。
可自從看過第一次後,慢慢的就離不開了。
每期的報紙,普通老百姓可不會買,在他們眼裏這是敗家的行爲,但是還有不少的人不這麽認爲。
報紙上涵蓋了太多的信息,是不同階層的認知。
“技術報,生活報,社會報都有。”
少年郎看來很熟練,很乖巧的說道:“社會報上有篇新聞,說有人隻靠着向生活報投稿,每個月的稿費就有一二兩銀子呢,就靠向生活報投稿爲生。”
“哦,三樣報紙都來一份。”
中年人大方的說道。
少年郎很欣喜,連忙從布袋裏整理出三份報紙,恭敬的雙手捧給中年人。
“你不是本地人吧?”
中年人随口問道。
其實往二三十年前推,北平城中八成以上都是外來的。
“先生猜的真準。”少年郎被生活打磨的很會來事,主動說:“我家是山東那邊的,去年家裏遭了災,我大帶着我們逃荒來了北平。”
中年人很有耐心。
買了報紙後并沒有急着進去酒樓,而是和眼前的少年郎拉起了家常。
“是兖州的吧。”
少年郎大奇,“先生如何知道?”
“這就是讀書的好處,認得字嗎?”
“在社學認識了幾百個字,先生說我不是讀書的料,認的自己的名字會算數已經夠了,再讀下去也不過浪費錢糧,不如早日爲家裏幹活攢錢娶媳婦,我大就把我領走了。”
少年郎還很老實,把先生當年說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雖然說到攢錢娶媳婦時,臉上有些不好意思。
“教你讀書的先生還是負責的。”
中年人點點頭認可道。
想要靠讀書出頭可不簡單。
這少年郎雖然不笨,但本質些憨實,拼不過會讀書的,普通人家的孩子,沒有天賦的話,的确不如早點出來學幹活。
“雖然科舉一道無望,不過書還是要繼續讀下去的,人總要明白些道理,否則豈不是白活一世。”
“朝廷大興學業,并制定讀書的法律,就是爲了讓你們不在渾渾噩噩,知道事物自然道理,否則不懂知識,與胡人有何異。”“
“先生教訓的是。”少年郎低頭應道。
中年人把卷好的報紙夾在腋下,随後又掏出額外的十幾文錢賞錢。
少年郎感激的接過。
“朝廷下了旨救災,并免了兖州三年稅賦,爲何還要逃荒呢?”
因爲有賞錢,少年郎不急着去賣剩餘的報紙。
中年人說的話,少年郎也喜歡聽,所以沒有離開,笑着說:“老家外面回去的人,都說北平遍地金錢,日子過得和神仙似的,說的人多了,許多人深信不疑,我大也跟着來了北平。”
“說的人多了,就深信不疑。”
下意識念了這句,中年人出神。
“想不到你有這個見識。”
“不敢當,小子也是聽一位買報的客人說的,不過是拾人牙慧。”
中年人點點頭,轉身進去了酒樓。
“先生慢走。”
少年郎等中年人進去酒樓後,然後去下一處賣報紙,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靠着賣報紙原來能爲生。
酒樓的雅間裏不是别人,正是按察使司的張琏。
“我老早就看到了你出現在街頭,怎麽現在從上來。”最好的位置是靠欄杆的區域。
這裏不但風景好,也适合說悄悄話。
“買了幾份報紙。”
中年人把報紙放到桌面上。
“又多了個職業啊。”
“什麽?”
“靠着寫故事就能養活自己的職業。”
張琏不感興趣,他急匆匆拉着中年人坐下,慎重的問道:“高兄,你可真想好了?”
中年人名叫高勉,是按察使司的佥事。
高勉平靜的繼續說:“商人不像商人,百姓不像百姓,軍戶不像軍戶。”
“如此下去,朝廷制度已同虛設,對國家有大害。”
“王臬台前車之鑒啊。”
張琏提醒道。
高勉聞言沉默了。
連按察使都灰溜溜的離開了北平,何況是自己。
良久。
“有所爲而有所不爲。”
“敬佩!”
張琏雙手抱拳。
高勉沒有解釋,張琏根本不理解自己。
……
少年郎賣完了報紙,把今日報紙的本錢交給了報社。
其實可以明日來交的。
不過少年郎謹慎,害怕哪天不小心掉了錢,所以甯願多走一趟路,隻爲了個保險。
然後把掙的錢包好放入懷中,高興的出了城。
在北平城外有一片棚戶區。
以往就有的,不過這些年規模越來越大,早就變得不知擴大了多少倍,大部分是外地來謀生的人。
少年郎把錢交給了母親,得知父親還在外頭幹活,就去了父親幹活的地方。
在一處團建房區,促進了無數的行業。
有塊堆積了許多木料的工棚。
少年郎踩着厚厚一層的木屑,看到了身上蓋滿黃色木塵的父親,正在刨光一塊木闆。
在遠處的地方,已經有兩個做好的木櫃子。
少年郎沒有說話,直接拿過鐵鍬,開始清理地面,用了小半個時辰才把已經無法落腳的木屑清理了出去。
木屑被收集了起來,每過幾日會有人統一帶走,每個月給二十文錢,這些木屑會被賣給百姓們,多用作生火的引子。
人的聰明無上限。
總能找到商機。
雖然賣給百姓們的木屑非常的便宜,掙不了什麽錢,可積少成多就顯得可觀。
北平城取消了收糞的徭役,外包給了個人。
不少人靠着讓人看不起,沒人願意幹的收糞活計,甚至在團建房區買了房。
少年郎聽說過這個消息,可他實在不願意去做,太惡心人了,下不去手。
“釘子快要用完了,你等會去供銷社買包鐵釘,還有一盒墨汁回來。”
少年郎的父親吩咐道。
“大以前不是不讓用釘子嗎?”
少年郎好奇的問道。
“以前釘子貴,而且用釘子豈不是顯得手藝不行。”少年郎的父親一邊說話一邊幹活。
“現在釘子多便宜,活計多的也幹不過來,好多東家隻急着要現貨,跟以往的要求不同了。”
“大,我想去讀書。”
少年郎突然說道。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隻剩下少年郎父親刨木頭的聲音。
“吱……吱……”
木刨是長方形的。
在中間挖出斜向的細寬槽子,安裝上鐵削頭。
隻需要在木塊上靠着人力前後推動,這樣凹凸不平的木塊,很快變得平齊光滑。
随着往前的推動,木塊不平的地方,會被削出的一卷卷的木屑,從槽子送出來,最終灑落到地上。
“以前家裏窮,你先生說你不是讀書的料,所以就讓你回家了。”少年郎父親解釋了起來。
“北平的活多,工錢也高,幹幾年就可以買這裏的房子了。”
少年郎失落起來。
他以爲父親會讓他繼續去賣報紙,賣完了報紙回來爲家裏幹活,早日掙到買房子的錢。
“已經打聽過了,這裏的學校隻要夠年齡,不拘什麽地方的人,都可以進去上學,也不要學費,還可以插班,隻需要提供戶籍登記入冊即可,明日你自己去問問吧。”
少年郎父親放下了刨子,把木塊一頭擡起來,與眼睛平視,看有沒有打磨好。
少年郎露出開心的眼神,重重的點了點頭。
兩父子在這間搭建的棚子裏,幹了一下午的活,直到學校放學,一群又一群的學生走過。
少年郎忍不住停下活計,羨慕的看着那些同齡的孩子。
他好想要加入他們。
“五壯士死的激烈,他們的死不會白死。”
有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激動的說道。
“敵人在他們身上砍了幾十刀,他們一點也不怕,因爲他們心中裝了國家大義,不是偷生怕死之輩,不會爲自己找借口投降乞生。”
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特色。
因爲每個時代的生産力不同,那麽人們的精神也有不同,那麽讨論的話題自然也不不同。
就如後世的文學,在每個時期裏,人們需要的文學,願意看得文學都有不同的變化。
少年郎聽着同齡人們留在空中的殘聲,心中好奇的想到,是報紙上說的五壯士嗎?
在一百多年前,我們的祖先被打成了奴隸?
三十年前才得到解放。
少年郎感受到了屈辱。
如果自己回到一百年前,讓他奴隸,他甯願戰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