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世内蒙古地區的甯城,也就是現在的大甯衛,和人們印象中一望無際的平坦草原不一樣。
高低不平的山坡,仿佛褶皺的紙張一樣,反而增加了更多的草地面積。
控制了甯城,等于掌握了草原的咽喉。
一支連綿的軍隊,打着各色旗幟,馬步軍混合,另有許多的車輛,甲胄精良,武器俱全,散發着不好惹的味道。
更多的探馬和騎哨,遊蕩在大軍的周圍,掩護大軍的行軍。
大軍之中有支不同的軍隊。
人數大概有三千人上下,保持單獨的行軍隊伍,士兵和戰車混雜在一起。
有大概七百名火器手,他們使用的火器很獨特。
比起其餘明軍使用的火器,他們手中的火器更細長,有種說不出的美感。
隊伍中。
有八座大炮,每座固定在車輪上,前面需要四匹馬才能拉動,因爲經常需要上坡,有時候甚至會使用八匹馬。
八匹馬,理論上可以在這個基礎上,武裝出八位騎兵,而具裝騎兵等于更多的步兵。
這樣的八座大炮,隻從這個運輸方式上,已然可見耗資不菲。
在炮車身後,還有運輸炮彈物資的辎重車輛,以及部分叫做炮兵的士兵。
還有數十門更小的炮,但是部件不少,同樣用四個輪子的馬車,用兩匹馬托運。
戰車的型式也不同。
戰車是平的,車闆上拖着厚厚的木闆,在車闆的一側,有好些個卡口,正好應對木闆上的接口。
還有支撐的木棍等物,在需要的時候,這些木闆會迅速裝在戰車一側,形成一股“車牆”。
“車牆”的外側,有凸起的尖刺。
“車牆”的牆壁上,有無數的小開口,鳥铳手們通過這些開口向外面射擊。
戰車的另一側可以放下階梯。
每輪士兵通過階梯站在車闆上,通過開口發射完就退下來,新的一排士兵站上去如此反複。
車陣的兩側,有槍兵保護,車陣中有刀盾兵,藤牌手等各類兵種。
如果有後世的學者看到,會認出這是明末時期,在戚繼光車陣戰術上,有些孫承宗車營影子。
而還有一支數百人的騎兵隊伍,他們的武器是頭粗尾細的火器。
前部分是三根粗鐵管子組成的,後部分是細長的木柄,看上去更像哨棒。
這種火器可以一次擊發三發散彈,如果是近距離的敵人,會被打成蜂窩狀,且無處可避。
這支隊伍來自于石匣營,正是北平兩支摸索試驗新式戰法和武器的軍隊之一。
兩支新軍的主将和中級将領,大多數來自燕山衛。
石匣營的主将是丘福。
有兩位少年跟在丘福身邊,充當丘福的親衛,正是朱高煦和朱高燧兩兄弟。
晚上。
大軍紮營。
十幾位高級将領,齊聚大帳中,例行公事的彙報軍中各事,唐雲爲朱高熾解惑。
許多事自有條例,按章辦事即可,不需要朱高熾費心。
朱高熾沒有亂指揮,毫不保留的把指揮權下放,因爲有朱棣的威信在,朱高熾并不擔憂“大權旁落”。
不過朱高熾還是忍不住告誡了衆人。
“雖然大甯隻報發現了敵蹤,敵人多少規模,來自何處都沒有打探清楚,但是我認爲,必然規模不小。”
朱高熾把曆史上發生的事,結合自己的推測,告訴了在場的衆人。
有反叛勢力不怕。
這些反叛勢力都跳出來,被一個個的消滅,那麽草原就太平了。
“以德感化人,必然是在武力打服别人的基礎上,現在的草原深處,還有許多人想要重新站在我們的頭上,當我們的奴隸主。”
“那些人不是傻子,他們弱小的時候,會讨好你服從你,等自己恢複了生機,或者等你弱小的時候,才會露出爪牙,勢必要征服你。”
“皇爺爺的政策,在我看來太過溫和,雖符合儒家之道,但不符合事物自然。”
衆人很驚訝,心中忍不住想到,這話可不興說呀。
要是被聖人知道,引來責罰可不妙。
唐雲連忙小聲說道:“小王爺言之有理,并不是說聖人的話不好,而是……”
唐雲打了一輩子仗,學不會指鹿爲馬,一時間不知道如何爲朱高熾的話詭辯。
朱高熾笑了笑,不以爲意的看向衆人。
帳内。
最靠門簾的地方,有兩個少年,他們緊張的看着大哥,眼神中又充滿了敬佩。
大哥越來越厲害了。
以前隻敢和父王作對,現在都敢和皇爺爺叫闆了,還有什麽是大哥不敢做的事。
朱高熾很平靜,面色如常的說:“極遠的西方有句名言,叫做勝利者不被指責。”
“還有就是正義者,可以用任何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這個過程屬于正義的。”
西方的思想貼合人性,他們順應人性。
東方的儒學,當然也理解人性,對人性的讨論比西方更早,發展到從底層角度出發,追求約束人性,在統治者階層頭上蓋上精神道德的枷鎖。
畢竟權利掌握在統治者手中,能另辟蹊徑的開發出道德路線,已經是被統治階級能做到的極限。
雖然這是把“雙刃劍。”
讓統治者追求道德,那麽百姓們同樣也要追求道德不是麽。
在物質豐富的年代,西方人開始道德了起來,滿嘴仁義道德,因爲他們不但吃飽了,還把桌子占着不讓别人上桌。
他們的老百姓也懂了儒家的道理,爲了用道德約束統治者,具備了抗争精神。
但是朱高熾很現實。
勝利者的确不被指責。
大明是失敗者,是有許多不足,但是大明的政策是:
無論多弱小的勢力,隻要願意保持和平,即可受封大明官職,并獲得他們想要并需要的物資。
而大明并不插手他們的内政,無論他們自己内部怎麽玩都可以,隻要不做出對外劫掠造反的行爲。
隻這一點上,大明做的要比元清好無數倍,但是沒用,得不到後世别人的認可。
奴隸主的方式,才是許多人想要的。
“我們中國的道德,應該是對内的,而不是對外的,願意在中國的,無論何人都是中國人,是自己人。”
“而敵視中國的就是敵人,無論他在哪裏。”
“火真。”
朱高熾叫道。
“莫将在。”
草原将領火真,上前一步拱手道。
“你就是中國人,和我們是一樣的,不隻是你,許多草原上的熟部,他們也是中國人,大家是自己人,中國的道德是他們應得的。”
“你爲大明立下的功勞,可與國同修。”
朱高熾不是說瞎話。
大明的确有許多與國同修的草原貴族,在崇祯亡國時,北京城中居住了許多草原貴族。
後金的崛起過程,與每支蒙古部落都打過仗,因爲蒙古部落不認可後金。
所以哪怕後金占據上風時,也沒有讓任何一支蒙古部落主動選擇歸順過。
後金自己喊的所謂聯蒙口号,看上去仿佛如此,實際上隻是因爲蒙古部落沒有打赢後金,皆被征服了而已。
要麽消亡,要麽歸順。
朱高熾不再看火真,而是看向其餘的人。
“那些不認爲自己是中國人的,并且敵視中國的,那麽中國的道德,絕對不是爲他們準備的。”
“在座諸位,都是自己人,是父王和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我不怕告訴你們。”
“在金州,使用了很多來自日本的閹工。”
“爲何金州發展的這麽快速,這些大量使用的閹工,可以說是關鍵的原因之一。”
“倭寇敵視中國,在中國劫掠,那麽我絕對不會對他們施加道德,對他們隻有世間最殘忍,最不會留下後患的報複手段。”
“同樣的道理。”
朱高熾沉聲說道:“隻要認爲自己是中國敵人的,本世子會給予金州手段。”
“因爲我認爲我是正義的,正義者不被指責,正義者的任何手段,也是正義的!”
現在。
他用了西方人的手段,如果以後中國還是衰敗了,倒很想看看東方的部分人會怎麽評價自己的行爲。
走别人的路,讓别人無話可說。
“在大明封貢之冊下,無論是草原的百姓,還是邊疆的百姓,都獲得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是也有許多想重新當上奴隸主的人們,比起明面上的敵人,他們更會僞裝,利用這個政策,他們恢複了實力。”
“三十年的時間,足夠他們成長起來了。”
“所以這一次大甯的敵蹤,我有七成的把握,會是這些新竄起的勢力。”
“戰場上的事,我對諸位隻有一個要求。”
朱高熾掃視了每個人一眼,重重的說道:“給予敵人最沉痛的打擊,讓他們消失!”
“諾!”
大帳中。
将領們紛紛起身。
第二日下午。
大軍抵達甯城,甯王帶領長史府出城迎接。
甯王和朱高熾同歲,但甯王是長輩,朱高熾要叫做叔父。
“侄兒拜見叔父。”
朱高熾領着兩位弟弟,三兄弟單膝跪在地面上。
“快快請起。”
年輕的甯王很客氣,連忙扶起了朱高熾,朱高熾順勢起身,他身後的兩位弟弟,也跟着站了起來。
然後是大甯的将領,上前拜見朱高熾。
多數人來自北平。
甯王初來乍到,這些人的心中,更偏向燕王府。
最重要的是,每次燕王出塞都會節制兵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