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寡婦自從紫金關回來,沒多久比以往更忙了起來,她告訴兒子們,因爲大劇院要排新戲。
次子趙銳很高興,又有新戲可以看了。
長子趙宏則很沉默。
知子莫若母,同樣,趙宏也很了解母親,母親臉上越來越燦爛的笑容,應該不是那麽簡單。
他内心無法接受,受不了真的發生時,左鄰右舍的流言蜚語,想起來就會讓他發狂。
更想起病逝的父親時,他甚至會生出仇恨母親的想法,因爲這個念頭,吓了他一跳。
可面對母親臉上那幸福的笑容,趙宏選擇了忍受,沒有在母親面前說過一句重話。
直到這天。
一家三口如往常一樣,桌子上有三道菜,一道煮豆腐湯,一道鹹魚幹,一道雞蛋炒韭菜。
趙宏的身前,除了碗筷之外,還有一壺酒,一個酒杯。
母親爲次子夾了一筷子菜,又爲長子夾了一塊鹹魚幹,這東西是很好的下酒菜。
趙家母子三人的生活水平,在工人中也算是不錯的,更不提普通農戶了。
一家三人,有兩個人有穩定并且不算少的收入,無病無災,自然要富裕些。
“我過幾日要去一趟遼東。”趙宏突然說道。
“去遼東出差?”
趙家寡婦下意識的問道,可很快反應過來,兒子在鐵道工程部調度司上班,用不着出差的。
“我幾個月前轉了軍籍,現在是受召去軍隊培訓,要三個月的時間。”趙宏邊說邊看向弟弟。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家裏的事情,你要多挑起來一些。”
“好的,大哥。”
趙銳沒有反應過來,如常的回答,立馬覺得不太對,連忙看向母親,判斷自己是否猜錯了。
此時的趙家寡婦,怔怔的看着大兒子。
屋中,剛才還和諧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趙家寡婦的眼圈開始紅了,含着淚水。
“娘什麽也沒有做,你不要被外面的流言騙了。”趙家寡婦哽咽道。
大兒子多次在她面前欲言又止,她早就看在眼裏,但是一直當做不知道。
沒想到,大兒子會做出這種決定。
她很傷心。
大兒子的報複,令她感到了心痛,也誕生了後悔,自己甯願不去北平大劇院上班,也不願大兒子加入軍籍。
看到母親的悔意,趙宏有種很爽的感覺,可是當母親流淚痛哭,他又覺得沒意思了。
的确。
他不否認轉入軍籍,有一定報複母親的念頭,可他到底是趙宏,從小讀書,幼年吃盡了苦頭。
他不是個亂做決定的性格。
現在母親把話說開了,一直堵在他心中的郁悶,也突然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
“中華重工對軍籍的照顧是最優先的,無論是待遇還是提拔,軍籍都是首位。”
“兒子要加入軍籍,除了有這方面的考慮,也是想要多爲小王爺效力。”
中華重工的工人很多,和能親自和小王爺說過話的寥寥無幾,趙宏不知道小王爺還記不記得自己,可他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趙銳一門心思讀書。
他出生的晚,雖然也吃了不少的苦,可家庭的變化,讓他沒有像大哥那樣記憶深刻。
聽到母親和大哥的對話,難道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在母親和大哥臉上來回細看,想要看出是什麽事。
“大哥,好端端的,爲什麽要轉入軍籍,萬一哪天打起仗來,有個什麽好歹,娘該有多傷心。”
趙銳有些不滿。
趙宏搖了搖頭,“北平衛所那麽多,還有咱大明不缺軍戶,真打起仗來,怎麽也輪不到我們。”
“不是的。”
趙家寡婦直哭。
她本來是軟性子的女人,丈夫活着的時候,她隻管家裏的事,後來丈夫死了,生活的苦難一下子包圍了她們。
哭了許久之後,她不再哭了。
日子難的時候,她哭不出來,日子好了,她反而容易哭了。
她的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在大劇院的見識多,可見識又不那麽多,有些東西她感受得到,可又手不出個一二。
“現在宣軍的口号多了好多。”
“我們大劇院拍的新戲,要以擁軍爲主。”
“好多人說了些奇怪的話。”
…….
聽着寡母斷斷續續,亂七八糟的話語,兩兄弟的神情卻嚴肅了起來。
趙銳讀書,不是讀死書。
趙宏的品性,更不是普通青年。
兩人感受到了一些什麽,加上母親說的一些話,雖然不知道要發生什麽,但軍隊的變化,還是令人壓抑。
年少的趙銳,終歸沒有成長起來,他的人生經驗,讓他隻能緊張的盯着大哥。
他不知道說什麽,也沒有什麽好主意。
趙宏面色鎮定下來。
“小王爺對我們家恩重如山,爲小王爺當兵,我是願意的,也應該這麽做。”
“别說現在沒有戰事,如果萬一真有那一天,隻要小王爺需要,我們家是一定要出一個人的,我是家中長子,理當爲小王效命。”
趙宏剛說完,一旁傳來“嗚嗚嗚~”的哭聲。
趙家寡母捧着臉哭了起來。
趙銳咬了咬牙,低着頭發狠。
“這些話不要亂說。”趙宏看了眼弟弟,趙銳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大哥,這種話怎麽往外說,亂七八糟無緣無故的。
……
自從秦王離世後,大明洪武二十八年,顯得很詭異,表面上充滿了穩定,可人們都知道,氣氛不太對。
首當其沖的是晉王。
在山西,晉王勤抓兵權,北平的燕王也是如此。
因此,朱元璋不得不再次下诏重申,要求諸王遵守朝廷制度,不得違反制度。
而曆史上,幾位藩王的動靜并沒有小。
這種變化是必然的。
正如曆史上,大明後來唯一的實權國公,雲南沐國公府,在兵權一事上,和當地官府争鬥了幾百年。
秦王的死,讓官員們很是緊張了一段時間,生怕聖人因此牽連成大案。
所以在洪武二十八年,官員們對藩王們的态度比較克制,沒有做出大的動靜。
可藩王們牢抓兵權的行爲,的确刺激了不少官員,特别是應天府皇太孫一系中的新派。
事物的發展,一定是有脈絡可循的。
在朱高熾眼中,正是因爲這些行爲,讓朱允炆登基後,得到新皇帝信任的新派掌權。
新派攘外必先安内,把老派中茹瑺這些人物排擠出了朝廷,調去了地方。
統一了思想的朝堂,發動了對藩王最狠的削藩之策。
朱高熾不想死。
兩者的矛盾不可調和,必須以一方的勝利告終而結束,自己代表了先進生産力。
所以無論出自公心還是私心,朱高熾希望輸的是朝廷那幫人。
同時。
朱高熾又不希望像曆史上那樣,朱棣造反雖然隻有四年,可以小勝強,發生了太多戰事。
他希望把這個過程,壓縮到最小的代價。
不少優秀的人才被挑選了出來,軍戶出身的送到石匣營培訓,民戶轉籍的送到金州培訓。
這些特意訓練的人才,都是後備武官儲蓄力量,用來壯大朱棣造反時的根基。
……
陝西。
秦王長子終于由聖人下旨,承襲新的秦王,松了口氣的朱尚炳,不敢鬧出半絲幺蛾子。
正如曆史上的表現,無論是朱允炆削藩,還是朱棣的造反,乃至于朱棣當上皇帝。
這位第二代秦王都無動于衷,乖乖的呆着陝西秦王府,什麽事都不做。
所以現在的朱尚炳,同樣乖順的服孝,沒有大事的情況下,不會離開王府半步。
畢竟聖人對他父親的評價太惡劣了,讓秦王府的政治威望,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陝西建設商團起步雖然晚,但是投資規模大,參與勢力衆多,加上陝西複雜的形勢,讓王府和官府都仿若鴕鳥。
導緻雖然山西的煤礦資源更豐富和優質,可是陝西建設商團今年的發展勢頭,要遠遠超過山西。
一座接一座的煤礦開設,陝西籌辦的蒸汽機工廠,火力全開的生産,還是成立了第二分廠。
蜂窩煤工廠,在蜂窩煤商會的計劃下,一家一家開遍了陝西八府五十七州,二十散州,數百縣。
面對财大氣粗,搶占市場迅猛的蜂窩煤商會,當地的商人根本無力競争。
而在勢力上,蜂窩煤商會背靠陝西建設商團,同樣也是巨無霸。
打不過怎麽辦,那隻能加入了。
聰敏的當地商人,讨好蜂窩煤商會,努力要加入其中,而蜂窩煤商會也不會一味的打壓,吸納了部分有實力的地頭蛇,以便事業的開拓。
正如當年小小的蜂窩煤作坊主郭松所言,小生意也可以做大做強,獲得了中華重工的支持。
這位野心勃勃的商人,在他的帶領下,當年還很弱小的蜂窩煤商會,的确成爲了遍布數省的大商行。
規模和資本第一的,當然是煤礦行業協會。
與之能抗衡的,隻有南方的鹽商。
可鹽商的組織嚴謹程度不如有商會組織的礦場主,而且礦場主背靠中華重工。
煤礦行業協會,毋庸置疑已經是大明第一商家勢力。
年關。
北平中華重工總部,召開第二屆全體商業大會,這些在外的大商人,以及新加入的外地大商人。
無論是新人還是老人,都興高采烈的抵達北平。
商人們從來沒有想到,他們會有這麽寬松的外部經商環境,用資本壓人,實在是太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