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都指揮使司。
衙門設立在北平城。
北平城中,除了燕王府長史府,北平承宣布政使司,北平都指揮使司,按察使司幾個大衙門。
還有從外地遷移來的彭城衛、濟州衛、濟陽衛、燕山左衛、燕山中衛、燕山右衛、燕山左護衛、燕山中護衛、燕山右護衛、永清左衛、大興左衛、永清右衛。
十二衛的衛指揮使司衙門,皆設立在北平城中,衛所駐地圍繞北平府,猶如衆星拱月。
公房。
北平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佥事,張敬今日坐班,随着燕王出遼,帶走了不少将領。
因此目前無事可做,張敬準備下班後,去勾欄喝茶聽戲。
突然間,外面傳來吵鬧聲。
張敬皺了皺眉頭,沒有去理會,照常的看手裏的《三國演義》,這部小說從應天府書商手中流傳開。
他的好友托人送給他,看了一眼後,令他愛不釋手,成爲了閑暇打發時光的玩物。
結果外面吵鬧的越來越厲害,張敬無法繼續置之不理,生氣的出去,大聲呵斥。
“什麽事不能好好說,敢在衙門重地吵鬧,成何體統。”
話音剛落,張敬心中就有些後悔。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長史府的吏員,好像此人是吵架的當事人,吵架的對象是都司的官員。
“張公,此人無理,來索要我司舊年歸檔文冊,屬下拒絕了他,他卻逼着屬下拿出來。”
那人委屈的說道,人們的視線皆看向張敬。
長史府的吏員看到來人是高官佥事,心中生出了畏懼,唯唯諾諾的想要退後。
張敬盯着那人,不滿的說道:“各部都有規矩,如何敢鬧事,王爺雖然不在北平,難道你們就敢不守規矩了。”
吵架的官員,得意的望向那吏員。
吏員無奈,上前拱了拱手,收斂了語氣,和氣的說道:“在下奉小王爺之命。”
有些人悄然變色,有些人不以爲然。
什麽小王爺,那是外面小人拍馬屁的叫法,因爲燕王府大公子,還沒有授世子之位呢。
而且燕王都要守規矩,何況燕王的大公子。
雖然當下北平王爺最大,但他們各司其職,互有自己的章程,哪裏可以随意插手的。
“你回去吧。”
張敬說道。
不等衆人反應,又說道:“這件事不合規矩,不過規矩之外,無外乎人情,既然是小王爺要看,衙門自會整理一份,專送到世子府。”
那官員目瞪口呆。
張敬說完,不再理會衆人,轉身返回了公房。
下面的人啊,接觸的層面低,看不清天向,哪裏知道他的苦衷。
沒多久。
那官員委屈的走進來。
“張公,請問找屬下何事?”
“你先坐。”
那官員固執的站着。
張敬沒有生氣,安慰道:“我知道伱剛才受委屈了,難道還生我的氣不成。”
聽到這句軟話,有了台階,那官員才不好意思的坐下。
“不是屬下固執,是長史府的做法沒有道理,難道以後我們這邊往來的公文,還要過一遍長史府不成。”
官員爲剛才的行爲解釋。
在他看來,這是王府越界,如果形成慣例,那麽北平都指揮使司豈不是成了長史府的下級衙門。
“這種局面以前也有,但那時候的長史府還是相府,有章程在,大家按章辦事。”
“現在相府降爲長史府,憑什麽騎在我們衙門頭上。”
那官員說了一通,張敬沒有打斷,露出傾聽的态度,讓官員說了個盡興。
一番話說完,那官員脾氣也沒了。
見狀,張敬才解釋:“有些事你不懂,但是你素日做事勤勉,我交代下來的差事,你做的不錯,所以呢,我願意提點你一番。”
那官員愣了愣,不知道如何接話,難道自己守規矩,卻還做錯了不成。
“前年的藍玉大案,你是知道的。”張敬眼中露出嚴肅。
那官員聽到涉及藍玉大案,一下子警惕起來,不敢多言半句,老老實實坐直了。
張敬此人,就是靠着藍雨大案,大量的武勳被掃除,趁機上位,提拔成爲了佥事。
所以對這幾年的政治環境,極爲的敏感。
在藍玉大案前,和藍雨大案後,五軍都督府換了一批官員,發生的變化是兩者的地位有了區别。
以前的五軍都督府,是有實權的,大量高級勳貴擔任,現在的五軍都督府,實權比以往小多了,反而成爲聖人給予大量武勳子弟的餘蔭,拉攏人心的手段。
同時,五軍都督府的數量較多的佥事,調去各地擔任都司官員。
換而言之。
五軍都督府空心化,地位下降,逐漸不再以軍功爲唯一的升遷标準,而以蔭官、特授、将普通武将任職高級都督等方式不斷出現。
張敬已經看到,五軍都督府日後的落寞。
作爲朝廷控制地方兵權的重要衙門失去以往作用,獲得好處的有兩個地方,一個是兵部,一個是藩王府。
所以張敬不願意和藩王府争,因爲這種行爲等于和大勢作對,已經置于敗地,如果不是因爲今日他當值,沾染了葷腥,爲了避免後患,他才不會理會。
幾句話說服了那官員,張敬也就不再多言,有些事不好多說,傳出去容易惹禍。
世子府。
“張敬?”朱高熾念道。
“回小王爺,此人是這麽說的,他會讓人親自送來,所以屬下才空手回來的。”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那吏員告退,和朱高熾商議事情的金忠,忍不住笑道:“看來此人是聰明人啊。”
朱高熾搖了搖頭,憂慮道:“說不定是托詞。”
“應該不會如此,這種行爲,豈不是把小王爺得罪狠了,公事争議變爲私仇。”
“那就好。”
張敬這個人沒有什麽名氣,反正朱高熾沒有什麽印象,可能在曆史中有記載,也可能沒有。
但無論有沒有記載,沒有掀起什麽水花。
不過朱高熾不會小瞧任何人。
在北平做事幾年以來,所遇到的人就沒有傻子,連普通老百姓都有自己的智慧,懂生存之道。
就像那名鐵道工程隊做雜工,後來敢攔自己的路告狀,又不知怎麽進去了大劇院的那寡婦,給朱高熾留下了不少的印象。
一手拉扯大兩個半大小子,在各部之間混的風生水起,論堅韌的能力,朱高熾甘拜下風。
隻能說機遇問題。
“想要做點事情,不容易啊。”
金忠聽到朱高熾的感歎,沒有覺得小王爺是無病呻吟,什麽位置想要做事都難。
哪怕是聖人做事,同樣也難。
“姚廣孝那邊已經回信了。”金忠沒有接話,直接說回正題,“根據他在應天府的打探,以及他的推測,聖人的确有移民充實塞外的想法。”
“晉王那邊如果出塞順利,後期就會從内地移民屯田,朝廷已經開始布置,摸排民間情況。”
“燕王那邊也是。”
聞言,朱高熾認真說道:“北平發展至今,物力充足,欠缺的是人口,這次大移民的機會,北平不應該錯過。”
明朝有北方困于役,南方困于糧之說。
北方因爲人口不足,加上邊疆防禦重任,導緻人們受苦于徭役,而南方人口多,所以人們受苦于糧稅。
加速從内地移民到北境,不但能加強北平的實力,還能緩解南北兩者的困境。
“可是王爺不在北平。”金忠爲難道。
“從兩面入手,一邊我們先找到合适的突破口,奏請從内地移民擴充邊境衛所,送去遼東讓父王上奏。”
“一邊和布政司協商,讓他們奏請從内地移民開墾荒地,雙管齊下。”
朱高熾信心十足的說道。
這個法子,并不是憑空産生的。
在洪武二十五年前,移民的性質,多是政治移民,從軍士角度出發,遷移内地大量民兵,增加北境的衛所。
而從洪武二十一年開始,因爲官府在北境多年的治理,打下了良好的根基。
拉開了經濟移民的大幕,例如那年的戶部郎中劉九臯上書朱元璋,言河北等地田荒民少,建議移山東、山西百姓到河北等地墾殖。
隻洪武朝,在山西一地,經由官府組織的移民,淨流出了百萬人口。
于是。
盛行北方十數省的大槐樹移民傳說就這樣誕生。
而明初的北平,如果算上北平行都司,光土地面積是後世北京的兩倍有餘。
再加上當下北平發展的工業,帶動起來的經濟水平,以及蒸汽機等工具的推廣,讓開墾田地變得更輕易些。
而現在的北平全境,人口還未突破三百萬,遠遠未達到土地的負荷力。
種種方面都可見移民的事情沒有阻礙,朱高熾并不認爲朱元璋會拒絕。
“和布政司那邊,請你去接觸一番,了解下他們的想法,最好能達成一緻。”
“此事應該不難。”
去年北平官府與中華重工合作開墾田畝,雙方都獲得了好處,所以金忠有信心。
“雖然如此,該做出的态度還是要做出來的,給人面子,也是給自己面子。”
朱高熾笑道。
花花轎子衆人擡,一人吃獨食,肯定走不長遠,隻有舍得分潤利益,才是長久之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