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的背景,用了一塊白色的布,并不是完整,通過數塊白布縫制成,從遠處看不出。
煤油燈用的紅紙罩子,按道理說,應該用白色的罩子才對,這樣整個舞台的顔色變爲白茫茫一片。
可有人提議,用紅色的燈光,經過嘗試,白色中一抹暗紅,的确讓舞台更吸引人的目光。
舞台上。
一名明軍打扮的演員,通過唱腔把故事傳到在場一千六百人,每個人的耳朵中。
然後悲勇的離開空房子,不帶着一粒糧食。
一分錢一份貨。
中華重工不計成本,請了有名的戲班主和樂戶,演員是萬裏挑一,新戲雖然不是人們喜聞樂見的,可一經推出,還是讓人們看得聚精會神。
台下。
人們目不轉睛,被演員所吸引,朱高熾松了口氣。
不過,雪地木屋的場景,這段戲讓少許人交頭接耳起來,情不自禁的議論。
“百姓不在家,軍士先吃一頓,回頭再來給報酬即可,如此呆闆反而不美。”
朱棣輕聲評價。
一旁的朱高熾側過身子,小聲笑道:“戲曲是給人看的,主要是向人們傳導價值觀。”
“通過高尚的場景,讓百姓對士兵印象大爲改觀,反之又能督促士兵自發嚴苛律己。”
朱棣嘴角笑了笑,看樣子不置可否。
他坐在最前面最中間的位置。
“讀書讀成書呆子,打仗可别也打成呆子,真要是學如此行爲,萬一因爲缺少食物餓死在半路,連累了戰事,什麽價值觀都成空。”
說到這裏,朱棣想到了什麽,突然笑了起來。
好笑的回過頭,看向朱高熾,“你把王真編成這樣,等他從金州回來,咱倒是要看看他的模樣,羞愧不羞愧。”
朱高熾也跟着笑了,不過沒當回事。
選王真作爲模範來推廣,不是随意挑選的人,首先此人那時候的确是百戶,跟随朱棣作戰。
最重要的是,此人未來在靖難之役中,功臣排名第七,以百戶的身份起家,可見能力不凡。
其實還考慮過朱能。
朱能在功臣排名中的位置先不提,隻大明頂級勳貴之一,成國公府,第一代先祖就是朱能。
但是在上一場戰役中,朱能的運氣不好,“出師未捷身先死”,因爲受傷導緻率先回到北平,無功而返。
認真挑選了一番後,朱高熾選擇了王真,官職低,日後潛力大,現在又負責旅順的林場。
“王真做事勤勉,事事辦的妥當,未來可以大用,并不算吹噓。”朱高熾笑道。
朱棣卻一臉怔怔的。
剛才看老大時,餘光掃向了後方,看到不少人激動的神情,令他有些感觸。
朱高熾往後瞅了眼,知道朱棣爲什麽出神。
“普通人一生中也難得碰到一件大事,這場戲拍的不是細節,而是精神,鼓勵士兵們學習。”
燕王兩父子時不時暢談一番。
一旁的左布政使顔鈍,右布政使申逵,兩人并肩而坐,有些不習慣這種坐法。
雪場的戲完了,大幕落下,幕後等待多時的工作人員,一窩蜂的湧上去。
撤道具的,搬道具的,裝道具的,手腳并用,力求最短的時間。
“嘩啦啦。”
劇院的觀衆們,爲剛才精彩的演出送上了掌聲,鼓舞了後台的劇場人員。
人們越發的賣力,不敢出絲毫的差錯。
朱棣也在鼓掌。
“新戲不錯,以後要多演些。”向身旁的朱高熾交代了一番,朱高熾連連點頭。
“媽了個巴子,拍王真還不如選老子。”從密雲石匣營趕來的丘福,羨慕的罵道。
身邊幾位同僚紛紛笑罵了起來。
後面。
坐着的是其餘的武官還有官員們,最後面是工人們。
和前幾列不同,他們神情振奮,非常喜歡剛才雪景的戲,如果大明的軍人都像這樣,那該多好呀。
工人們爲王真拼命的鼓掌,熱切的眼神,感觸了在場的底層武官們,他們内心升起一股自豪。
“小王爺組織的這場戲,真不得了啊。”顔鈍感歎了句,十分驚訝朱高熾猶如羚羊挂角的腦子。
“申兄,你覺得如何?”
“好,很好。”
右布政使申逵,仿佛沒聽懂顔鈍的話中意思。
顔鈍看了眼申逵,“真是個老滑頭”,心中暗想,知道指望不上此人。
做人難,做官更難。
朝廷那幫人希望地方官多做些事情,最好把藩王手中的權利,全部占過去。
可誰又能體會地方官的苦。
地方上事事難做,想要做的每件事都會有阻力,北境不像内地,藩王是繞不過的人。
前些時日,禦史談何三王,在顔鈍看來大錯特錯。
他們沒有顧上聖人的心意。
這回好了,彈劾失敗,反而讓藩王們沒了顧慮,放開了手腳,他們這些地方官能怎麽辦。
當年陝西那幫官員不畏“犧牲”。
現在呢?
秦王有重新出山的迹象,可那幫官員已經沒了前程,消失在了官場上。
中間才過了幾年,代價太大了。
顔鈍不想承受這個代價,而朝廷派來的搭檔申逵,比他還會躲事情,每遇到苗頭不對,跑的快極了。
大幕重新拉開。
第二場。
雪中迷路,百姓救助,軍民合力送信的戲上演。
……
劇場外。
中華重工的大會議場,周世峰提前離開劇場,親自來檢查,劇場戲看完,王爺和布政使,文武大臣們,先參觀總部,然後來會場講話。
哪一處都容不得馬虎。
會議場的長條桌子,排列的整整齊齊,桌子後的椅子,同樣猶如士兵一樣整齊。
每張椅子前的桌面上,擺放着一套瓷器茶杯。
工作人員用長線兩頭比劃,拉的筆直,連茶杯都要擺放成一條線,通過方方面面的細節,提高會議的重要,以及中華重工的實力。
下面的工人不懂,抱怨矯枉過正。
周世峰指責道:“精神追求你們難道忘了?總部做的這許多事,不都是如此。”
“越是隆重,越是能讓人振奮。”
一名在場的管事,笑呵呵的安慰下面的人,才安撫了已經重複許多次的工作人員們。
……
“這是蒸汽機工廠,經過幾年的發展,已經不止生産抽水用的蒸汽機。”
蒸汽機工廠廠長努力保持鎮定,在頭頭腦腦們面前,用最平穩的聲音介紹。
“這座車間生産的蒸汽機,是爲鐵廠鍛壓機提供動力,也是當下動力最大的蒸汽機。”
……
“這是焦炭煉制廠一廠。”
“難道這樣的工廠,不止一座嗎?”右布政使申逵好奇的問道。
“還有焦炭煉制廠二廠、三廠,整個北平的焦炭,都由焦炭煉制廠提供。”
看着大煙囪,大焦爐,感受其中巨大的力量,第一次來中華重工的人們,不少人震驚的目瞪口呆。
“那是?”
有人指着遠處高大的水塔,一座接一座,驚訝的問道。
“這些是水塔,爲整個中華重工提供水使用。”
水塔上,固定在高處的抽水機,通過管道把河水抽入巨大的水箱中,數十米的高度,讓水箱中的水,靠着自身的重力,往低處壓下去。
通過管道流入周邊的車間,随時可以使用。
例如焦炭煉制廠的焦爐,通過水管提高了效率,控制了焦爐的溫度和濕度。
作坊和工廠的區别。
猶如路邊餐館和酒店。
隻酒店的大廚,每年會去外地進修學習,參觀同行的交流會等,這些需要時間和金錢。
而路邊餐館供應不起這種行爲。
比如原來的大興縣東北台村,這裏原本是傳統工匠的所在地,有不少冶鐵作坊。
以戶爲單位的作坊,頂多請兩三個學徒,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使用傳統的技術。
對機器的需要不大,能用人力盡量使用人力,這種生産模式,導緻技術的發展極其低下。
人們在震驚中,來到了大會議場,又一次感受到了中華重工的“财大氣粗”。
朱高熾親自去請過顔鈍和申逵講話,但是先後拒絕,隻同意次行,但是不同意當衆講話。
朱高熾理解他們的心思,沒有強求。
既然他們不講話,爲了幫朱棣暖場,朱高熾打頭,等幾百北平文武官員坐定後,先來到台上講話。
“中華重工的最終目标,是用機器代替人力,例如抽水用蒸汽機,一台機器的效率,大過幾百人,在特定的環境下,可以做到人力做不到的事情。”
“在人們舊有的觀念中,使用機器,會導緻與民争利,例如在中華重工創辦鐵廠,焦炭煉制廠等廠的時候,有人提出,會導緻匠戶和工人失去活計。”
“這種觀念是錯誤的,因爲不懂經濟。”
“機器的加入,隻會讓自然資源的使用,以遞增的速度開發,讓越來越多的人獲得好處。”
“原來一個人,靠着人力發掘出“一份”自然資源,用了機器後,會變成‘一百份’,‘一千份’。”
“當整個大明,用機器代替了人力,就證明了工業化獲得了初步的勝利。”
時間不多了。
以大明的信息速度傳播效率,朱高熾不怕别人來學,因爲趕不上朱棣造反的時候。
這也是朱高熾爲民族做的貢獻。
萬一。
如果萬一朱棣沒有像曆史那樣成功,作爲嫡長子的朱高熾,絕對也是活不了的。
可他的理念已經傳播出去了。
第一次工業革命,是機器代替人力。
第二次工業革命,則是機器生産機器。
機器越先進,效率越高,開發出的自然資源越多,相對應的是社會生産資源的提升。
社會資源的增加,則讓人均使用資源提高。
而如何保障人均,人人在其中獲得利益,靠的是國家在社會資源分配的手段。
所以隻有時代的馬,沒有馬的時代。
圍繞中華重工打造的體系,就是朱高熾調控的工具,保障人人加入到這行工業革命之中。
而不是像英國的第一次工業革命,工人被吸血,活不過三十歲,最後催動了工人大團結。
朱高熾的經濟之道,下面的人們聽得很仔細。
哪怕是兩位布政使顔鈍和申逵,也沒有輕視,反而聚精會神的盯着台上,眼睛一眨不眨。
這幾年北平的變化,是個人都能看清楚。
而做出這種變化的人,就是台上的朱高熾,無論多麽自大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朱高熾的能力。
因爲事實擺在眼前。
就如明末。
當西方的火器犀利時,大明萬曆朝,三場戰役大勝的時期,也沒有固步自封,而是第一時間學習并加以改進。
鳥铳就是那個時期成型,并加入軍隊中。
所以面對朱高熾的經濟之道,哪怕有人謹慎對待,但也無人視之如虎。
清風不識字。
這種行爲引發的屠戮,才是對文明的終極禁锢,全面引發倒退,并不是普通的鞏固權勢手段。
“伱全部記下了嗎?”
副使張琏忍不住問身邊的同僚,他現在非常希望能有筆紙,害怕等回去後,剛才記住的也忘了。
墨麟搖了搖頭,小王爺說的理論太過新奇,腦海中沒有錨點,一下子記不住。
“隻記下一半。”
“等回頭弟向兄請教請教,務必對照全。”張琏急道。
墨麟同意。
他知道張琏的心思,想要傳回應天府,對張琏的傾向,墨麟無所謂,他看重的是民生。
北平的民生竟然超過了江淮,突飛猛進的勢頭,讓墨麟感到不可思議。
他想要探究其中的奧秘,寫成書籍傳播出去。
朱高熾下台,親自去請朱棣。
朱棣站了起來。
随着朱棣起身,大會議場的部分武官們紛紛跟着起身,于是所有的武官都站了起來。
逐漸帶動了周邊,大小官員們也站了起來。
别人都站了起來,你不站是什麽意思。
在這種時候,沒有人想要對外傳出,自己對燕王府保有敵意,沒人這麽傻。
朱棣一步步上台。
“嘩啦啦。”
鼓掌的行爲,人們已經熟悉,很快熱烈了起來。
朱棣學着自己的兒子,壓了壓手。
掌聲逐漸停止。
“觀曆代天象若如今歲這樣的,往往邊戍不甯。今年的天象正與往昔有邊患的年份相同,不可不謹慎提防。”
“天象的應驗不一定就在今年,也可能在今後兩三年内。因命爾等軍馬,宜自東至西布陣防禦,各守其地。”
朱棣收到父皇的書信,知道自己明年要領兵。
不光是他。
二哥的确要出山了。
重新獲得兵權的二哥,最具備繼承權利的秦王,不知道應天府那幫人會吓成什麽樣子呢。
朱棣忍不住笑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