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中左所人心惶惶,不隻是此地,整個金州都是,人們擔憂倭寇哪天又來悄悄偷襲。
可怎麽辦呢。
防備的了一時,如何防備的了一世。
旅順口的碼頭,已經月餘沒來船隻,孫岩在碼頭上隔海相望,老将的眼神有些狠氣。
“自從登萊的一隻補給船在海面被倭寇搶了,山東就停了海運。也因爲補給船之事,吸引了更多的倭寇,有了抱團的趨勢。”
孫岩恨恨道。
最終還是王府出手,在天津組織了十幾艘大船,爲金州中左所送來需要的物資。
随船來的除了幾百名軍士,還有帶隊的金忠。
“人心怎麽樣?”
金忠和孫岩騎上馬,在路上交談,一下子就問出了關鍵。
隻要人心還在,辦法總是有的,可如果人心消失,那再多的辦法也無用。
“還能戰。”孫岩不爽的說道。
“這戰打的太窩囊,被倭寇牽着鼻子走,一點辦法也沒有。”
金忠安撫了幾句,然後提出了建議。
“俗話說程咬金三闆斧,可管他是不是老招,隻要好用就行,還是沿岸設烽火台吧。”
烽火台是防範敵人來襲,通知後方極爲古老的戰術,從西周時期就開始運用。
在中國已經流傳了幾千年。
孫岩有些不服氣,罵道:“這些倭寇太賊了,從來不正面對抗,隻會摸黑上岸,趁人不備偷襲。”
金忠好笑了起來:“你是老将,軍事上的事比我懂,這有什麽好氣的。”
想了想,寬慰道:“這夥倭寇,其實也是日本的敗兵,雖是敗軍之将,可非戰之罪,本領并不弱。”
“唉。”
孫岩歎了口氣,又罵道:“這夥人行事殘暴,殘害我國百姓,老子恨不得生啖其肉。”
金忠頗爲冷靜,沒有受孫岩的影響。
“按照小王爺的謀劃,遲早能滅其國絕其民,不要輕易動怒嘛。”
“就怕見不到那天。”
孫岩有些失落,他人老了,年齡大了,不知道還能活幾年。
過了幾日。
等金忠走後,孫岩靜下心來,最終決定采取金忠的建議,從旅順口開始,往北逐漸修烽火台。
左眼、右眼、西沙洲、三手山、山頭,總共設立了七處。
因爲金州中左所各項事宜穩定下來,孫岩抽出時間,帶領幾名親兵,巡視各處的地形。
從青雲河口,一直走到一處高地。
遼東境内的山脈是長白山延伸的餘脈,猶如一道棍子深入遼東隔成兩端。
山脈的北部是沈陽,遼陽,海州等當下主要地區,遼王,沈王,韓王的藩地,都在北部。
南部是鎮江,寬甸,鳳城等,目前人口不多,而金州在遼東半島,正是山脈的尾巴處。
可以說孫岩負責的金州中左所,和管理的罪民,已經是南部最大的勢力。
“這裏叫什麽?”
“不知道,要不要找個當地百姓來問問。”親兵說道。
孫岩點了點頭,親兵很快就去尋找當地百姓。
沒多久。
親兵帶回來兩名神色緊張的百姓。
孫岩雖然脾氣不太好,可也不會在百姓身上甩威風,什麽樣的頭,就有什麽樣的下屬。
整個北平諸衛,燕王府的帶領下上行下效,多年來,讓各衛風氣整齊保持的不錯。
“老鄉,這裏叫什麽?”
“望海埚。”一名年長的百姓主動說道。
“望海埚!”孫岩跟着念了一遍,又眺望了周圍一帶。
這裏的地形好啊。
處于山脈邊,地勢高,往南方向一覽無餘,可以看清大海上的動靜,而且北邊是山,可以藏兵不被發現。
“将軍是來打倭寇的嗎?”年長百姓好奇的問道。
孫岩沒有否認,直言肯定。
“這是我們千戶,領的抗倭差事,打的就是倭寇。”親兵笑道,“可惜倭寇來無影去無蹤,每次都被倭寇溜了。”
年長百姓面色平靜,年輕的百姓有些畏懼。
“将軍可以在此處打倭寇。”年長百姓說道:“倭寇每次來搶掠,這裏是必經之地。”
孫岩怔了怔,仔細的打量起眼前的老者,看到了老者手上的繭子。
當兵手上的繭子,和農戶手上的繭子是不同的。
“你确定?”
“人頭擔保。”年長百姓淡淡說道。
孫岩深深的看了眼這位老者,沒有追問此人的來曆。
國家建立二十餘年,從戰火中興起,多少草莽遁入了民間。
别的不提。
二十幾年前,紅巾軍北征,從國内打到遼東,從遼東打到奴兒幹,又從奴兒幹打到高麗。
可以說去年李成桂能推翻高麗,就是因爲當年紅巾軍打敗了高麗,讓高麗王威信全無,實力大損,否則李成桂沒機會推翻高麗王。
此人的年齡,以及他的見識,多半是紅巾軍餘孽,孫岩不想細問,否則真要是問出來,他也就隻能動刀子。
自己當做不知,才是對此人的保護。
“你很好。”孫岩帶着人走了。
看着他們走遠,年輕的百姓才擔憂道:“爹,伱不是說過不透漏麽,我看那将軍肯定猜到了。”
年長百姓一臉的平和。
他不指望落葉歸根了,打了半輩子仗,現在有個地方可以安穩種地,他很滿意。
可是倭寇令他不滿,既然偶然撞見了明朝的将軍,那就是天意。
“沒事。”
老者無所畏懼的返回去了家中。
過了幾日。
從金州中左所方向來了一批人,帶着斧頭,錘子等工具,在望海埚修建了一處瞭望塔。
木頭搭建,比較簡陋,也不高,因爲這裏地形本來就高,然後又搭建了幾間營房。
又過了月餘。
在一天和往常一樣的傍晚,瞭望塔上的哨兵發現海面閃動了一下亮光。
哨兵是孫岩專門派來的精兵,經驗豐富,立馬猜到海面有船,通知了同袍,自己騎上馬飛奔去金州中左所。
此時。
天色已黑,衛所士兵都已歸營歇息。
“确認是倭寇嗎?”孫岩問道。
“天色太暗,海面又遠,看不清蹤迹,但是海面有火光,一定有人,大概是倭寇。”
“你确定?”孫岩必須要問清楚。
“直覺。”
那名精兵不好意思的說道
“命令下去,各部集結。”
孫岩不再猶豫,幹脆的下達命令。
金州中左所有一千二百名步兵,幾十名騎兵,發配此地的罪民中,十六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男丁有三千餘人。
有将領上前提出建議。
“如果真要是倭寇,幾百兵可以拖住對方,大部隊立馬前往支援,如果不是倭寇,也不至于影響全軍士氣。”
此人的建議獲得不少人的支持。
敵情不明。
是倭寇還好,如果不是倭寇,可一不可二。
這次如果無功而返,兩三次下來,會對士氣造成很大的打擊,所以采取持重之策。
孫岩拒絕了。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既然決定出擊,要麽盡全功,要麽無功而返,幾百人全殲不了倭寇,說不定給倭寇可趁之機。”
說來說去,他了解自己的兵,信任親手挑選的兵帶回來的消息,以及士兵的判斷。
簡而言之,将熟悉自己的兵。
這個道理經久不衰。
哪怕在明末,幾支能打的軍隊,是文官自己組建起來的軍隊,自然熟悉軍中的兵将。
這幾位名臣,換了新的軍隊,同樣也就不能打了,反而吃了大敗仗。
一千二百衛所兵,在王府的支持下兵甲俱全,湊起來的三千餘男丁,也發了些武器。
整支隊伍合計不到五千人,往望海埚方向前去。
在半路上,遇到來通報軍情的哨兵,正是望海埚留下的幾名哨兵,打來了重要的消息。
“是倭寇,在沙河海口棄舟登岸。”
“好。”
孫岩大喜。
衆将也露出笑容。
打仗還真不怕,怕的就是讓倭寇溜了。
孫岩當即下令,衛所精兵跟随他,帶領男丁兩千人,合計三千餘人,直撲登陸的倭寇。
剩餘的人則去往沙河海口,趁機占據倭寇的船隻,不給登陸倭寇逃跑的機會。
……
大海上,三十一艘舟船,滿載倭寇,有的隻披草衣,有的赤膊穿戴竹甲。
手裏的武器也五花八門,有持刀的,有持弓的,有持旗的。
而有旗幟說明了雖然雜亂,卻仍然保持了軍事組織。
這些頭頂光秃,隻周圍披頭散發奇怪的人,在海上的生涯,各個暴曬的像個黑鬼。
但是手上的老繭,說明了他們都是打了多年仗的老兵。
從馬坨子出發抵達遼左,衆人沒有發出聲音,動作娴熟,追求的就是速度。
用最短的時間搶劫一把,趁着明軍主力到達前坐船離開。
多年來都是這麽做的,戰術一直沒有改變,雖然老套,但是好用就行。
前番搶劫了一艘補給船,讓倭寇們手舞足蹈,也促使倭寇們膽子大了起來。
過兩個月他們就要回國,帶回大量的戰利品養活家人,明年重新出來,日子越來越有盼頭。
倭寇們登陸後,在首領的帶領下成一字形,魚貫而行,各個士氣飽滿。
他們鼓足了勇氣,希望今日能滿載而歸。
多搶一點東西,家裏的妻兒就多了一口吃的,說不定家裏還能多生養一個兒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