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
北平都司佥事鄭雲承從王府走出來,身後是王府的管事太監,他在門房等待的随從,聽到外面動靜,連忙跑出來去通知街道上等候的轎夫。
“留步。”
“鄭佥事慢走。”太監露出笑臉。
轎夫擡着轎子來到王府門前,鄭雲承坐上轎子,他的随從向門口送行的太監彎腰行禮,然後揮了揮手,一行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街道上。
坐在轎子中的鄭雲承,閉上眼睛揉着太陽穴。
從派人遞上拜帖,到今日來拜見王爺,不知道燕王能不能聽見他的勸誡。
應天府的人看着自己,如今的時局,王府也到了該收手的地步。
燕王也不是不識大體的人,懂得進退的道理,如果王府現在停止擴張,自己也能向應天府那邊有所交代。
“大公子。”
鄭雲承睜開眼睛,露出厭煩的眼神。
官府沒有秘密,王府同樣沒有秘密,什麽人是什麽立場,是瞞不住人的。
王府的老先生餘逢辰,是德高望重令人放心的大儒,又是燕王的伴讀。
長史府的長史葛誠,也是個穩重的官員。
不過不知道哪個姓姚的和尚,又是什麽時候巴結上的王爺,聽餘逢辰說過,此人頗爲激進。
竟然把一個侍衛提拔成右長史,實乃聞所未聞之事。
加上又出了個大公子。
這三個人的态度,令人憂慮啊,希望王爺能不受影響,否則接下來的北平。
鄭雲承歎了口氣,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太監送了鄭雲承後,返回向王爺禀報,大廳中氣氛頗爲沉悶。
姚廣孝握着一串佛珠,金忠目視前方,仿佛在思考。
“這個鄭雲承不顯山不露水,想不到心思很靈敏啊,對時局的判斷不錯。”
朱棣誇獎了一番。
“以前主要打交道的是布政司的左右布政使和參政,倒是疏忽了此人。”
朱棣向那太監交代道:“你回頭備份禮,送去此人的府上。”
“回王爺,以什麽品級?”
“就按照他的品級吧,免得惹人非議。”
朱棣打發了那太監,看向姚廣孝和金忠,詢問道:“兩位有何看法?遼東之事是否繼續。”
“阿彌陀佛。”姚廣孝念叨了一聲。
金忠知道姚廣孝沒有想出應對方法,于是主動開口,擡出了大公子:“遼東之事是大公子的計策。”
朱棣聞言露出苦笑。
燕山左衛張雲雖然沒有直接效忠,但是态度已然轉變,此人也不可能有更明顯的表現。
否則應天府那幫人不會放過張雲,因爲這是對應天府那幫人的背叛。
而就算此人不改變态度,自己也動不了他,同樣是應天府那幫人保着張雲。
所以當下燕山三衛的局面,已經是最好的形勢。
還有密雲衛,密雲後衛這兩衛精兵,以及通州等衛,朱棣幾個月來提拔了不少的親信。
王府已經在藍玉大案中,獲得了最大的利益。
至于更進一步。
那就要看父皇的心意,以及是否會觸碰到應天府那幫人的底線,如果引起了反擊,是得不償失的。
“老大人呢?”朱棣問道。
“大公子去了涿州。”
金忠回道。
“讓人去叫他,讓他回北平,天天在外面瞎跑,比咱都要忙,算個什麽事。”
朱棣的态度很明顯,不願意節外生枝。
姚廣孝看了眼金忠,金忠也看向了他,姚廣孝收回了視線,接下來隻能看大公子了。
也隻有大公子可以改變王爺。
……
涿州。
清晨。
“左右左,左右左。”
兩人一排,一千餘人的隊伍,延伸至大半裏地,在口号下邁着整齊的腳步小跑。
密雲到北平的鐵道已經通車,騰出了大量的人手,被調派支援其餘的路段,導緻各處的鐵道修建速度越發加快。
火真雖然是蒙古人,但是在燕山衛擔任千戶多年,多次随燕王出征,所以資曆不小。
他代替丘福,管理三千軍工的操練事宜,得心應手沒有惹出什麽麻煩。
“這種操練方法,的确最合适。”火真來到朱高熾身旁,贊同的說道。
朱高熾穿着長衫,身後跟着幾名侍衛。
王府有八百名侍衛。
這八百名侍衛需要王府來養,而且是因爲朱高熾提供了一筆銀子的原因,否則去年王府侍衛隻有不到五百名。
朱棣分了五十名侍衛的名額給朱高熾,朱高熾任命李彪爲侍衛統領,并從燕山三衛通過朱能等人的介紹,招募了五十名精兵。
“往後會調一批火器,加練火器陣型。”朱高熾指出未來的發展方向。
冷兵器時代,雖然對軍陣有要求,但個人的勇猛無可替代,一個能沖鋒陷陣的猛将,對軍隊的士氣能起到巨大的作用。
普通弓手射不穿将領的盔甲,所以經常有将領盔甲上中了幾箭十幾箭仍然繼續作戰的典故。
唯獨專門訓練多年的重弓手,才會讓将領的安全性大幅度降低,可将領也不是傻子,會避開重弓手方陣。
但是進入火器就不一樣了。
火器能穿甲。
哪怕火繩槍的前身火門槍,随便一杆槍都可以穿甲。
鉛彈進入肉體後,在人體中滾燙炸裂開,超過生理極限的痛疼感,立刻讓人失去戰鬥力。
而且訓練一名合格的弓手,至少需要三年,像英國的長弓手,需要培養十年以上。
而一名合格的火器手,隻需要三個月。
缺點就是精度低,發射慢,對軍陣和密集型有極高的要求。
所以會讓軍隊發生很大的變化,從對将領素質的絕對要求,轉爲對中層軍官的絕對要求。
随着火器的進步,從火繩槍到滑膛槍,則下滑到基層。
明中末期的鳥铳是火繩槍,技術不是問題,朱高熾打算明年開始做出鳥铳,然後推廣到軍中。
北平制作出鳥铳,别的地方也可以。
不過朱高熾并不擔心。
離朱元璋駕崩,滿打滿算隻有五年的時間。
北平全軍适應鳥铳要一年,消息的傳遞要一年,北平和應天府的往來調查等,至少也要一年。
真正留給應天府仿造隻有一年的時間。
從起步到生産,一年的時間有什麽用,頂天上千杆槍而已。
所以明年推廣鳥铳是最合适的,加上佛郎機炮,理應可以在靖難之役中,起到重要的作用。
“用突火槍嗎?”火真好奇的問道。
朱高熾點點頭。
火真有些失望,他拿手的本領是騎射,火器不是他的強項。
朱高熾沒有看到火真的表情,看到了也不在意,他本就沒有指望火真會成爲火器部隊的将領。
火真以後還是會帶領騎兵。
但是火器部隊需要了解騎兵的戰術,所以朱高熾才要了火真此人來身邊。
朱高熾看向另一邊的朱能,詢問道:“遼東方面來信沒有?”
朱能搖了搖頭。
“你多關注下,丘福有了來信,第一時間通知咱。”
對于丘福和金州。
朱高熾有大用。
根據他的計劃,會成爲他的另外一支殺手锏,能起到一錘定音的作用。
“小王爺放心,屬下收到丘福的信件,絕對不會耽誤。”朱能承諾道。
王府最近形勢翻轉,他們這些燕山衛出身的将領,和王府綁定榮辱與共。
加上中華重工開年後,連續不斷的大動作,形勢喜人,令在場的人内心士氣高昂。
朱高熾卻高興不起來,輕聲問道:“涿州三衛的指揮使,還是沒有消息嗎?”
朱能怔了怔,明白了小王爺爲何有些失落。
見衆人不答,朱高熾笑了起來。
“咱無名無分,人家看不上咱,認真說起來,他們才是恪守規矩,咱才是不懂規矩啊。”
“小王爺勿惱,不過土雞瓦狗之輩,回頭王爺自會收拾他們。”火真不懂其中的隐晦,理所應當的罵道。
朱高熾看了眼朱能。
朱能點點頭。
在涿州的鐵道工程中,朱能親自來負責了一個月,趁機和涿州三衛的将領們都有接觸。
哪些人對王府态度恭敬,哪些人更親近三司,朱能心裏有本賬。
知己知彼百戰不勝。
涿州是北平的門戶,也是朱棣扭轉戰略形勢的關鍵一戰,其中有些将領向着朝廷。
晚上。
朱能把名單交給朱高熾,朱高熾打開看了兩眼,裏面記載的内容很詳細。
什麽時候見的面,地點在哪,對方說的什麽話,平日的表現,對王府的态度,是否可以拉攏等等。
有了這本名單,涿州的形勢一目了然,朱高熾非常滿意。
“辛苦了。”
“标下分内之事。”朱能寵辱不驚,年餘的鍛煉,已經有了名将的風範。
朱高熾就是這麽想的,也可能是自己慣有印象産生的這個想法。
總之。
比起剛見朱能時,那時候的朱能雖然也很沉穩,但總有些稚嫩,不像今日給人一種值得托付的氣質。
“涿州三衛很重要,你多留意此地。”
“這些人中能拉攏的,咱要大力拉攏。”朱高熾收斂了笑容,露出殺意,“對于不能拉攏的,那就要除去。”
如此殺氣騰騰的話,令朱能低下頭。
世面傳小王爺類父,朱能不這麽覺得,王爺雖然殺伐果斷,但行事持穩。
大公子雖對底層和善,但實則行事偏激。
順者昌,逆者亡,不留餘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