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侍衛，而且去年才來府上，應該不是燕山衛所的軍戶吧？能當大任嗎？”朱高熾好奇的問道。
“你怎麽知道他不是燕山衛的？”葛誠反問。
“感覺不像。”
燕山三衛是燕王的護衛，已經設立二十餘年，現在的年輕一代，從小就受燕王府影響。
無論軍戶來自三衛中哪個衛，，總會有些熱切，忠心之态一覽無餘。
“你猜得不錯，他是通州衛的軍戶。”
通州在北平東邊。
通州衛歸屬于北平都司管理。
燕王府的親衛，來源爲燕山三衛。
“此人能來到燕王府當侍衛，委實有些運氣，不過你可别小瞧他，此人出生賢門旺族，早年家道中落，備曆生活艱辛。”
“不過聽姚廣孝說，此人自小博覽史籍，熟讀兵法，屬于是自學成才。”
“姚廣孝？”
聽到這個名字，朱高熾更奇怪了。
“姚廣孝不知道什麽時候結識了此人，在王爺面前極力推崇，所以才轉爲文書。”
“前番去陝西山西之事，也是姚廣孝推舉此人，獲得了王爺同意，如今順利歸來，估摸王爺會大用。”
朱高熾了然。
當了一年的文書，考驗了能力，如今又經曆了密事，自然可以重點培養。
看來此人以後要多接觸。
因爲對方要飛黃騰達，升了官後，負責的事情就多，權利越大，自然要多交好。
籠絡一番，也是方便自己。
葛誠見微知著。
知道大公子見了金忠，心裏會升起那些好奇，所以主動爲之解惑，然後掃了眼聞名多日，卻未見過的大公子書房。
果然如傳言一般。
又打量了牆壁上的輿圖，上面畫的圈，一些标注，心裏不禁感歎，可惜了。
“大公子本來圖謀山東的商道，因爲陝西山西之事中斷，如今金忠回來後，那邊也不太順利，不知道大公子有什麽想法？”
書房是朱高熾的重地。
一般人是不能進來的，因爲得知來的是葛誠，此人是長史，王府第一人，又是朱棣的心腹，才讓引進了此處。
書房裏也沒有什麽秘密。
真正的秘密，朱高熾有記載到本子裏，所在櫃子中，而且用的是拼音字母。
就算被人看見，也猶如看天書一般，一個字也看不懂。
拼音可是後世發明的。
所以看到葛誠打量自己的書房，朱高熾沒有多餘的想法，任其滿足好奇心。
朱高熾搖了搖頭。
“事情還未明朗，二伯三伯的态度也不确定，咱還打算去問問父王，他心裏是怎麽想的。”
“說不定人家真的看不上，反而大方的讓給咱。”朱高熾忍不住笑了笑。
葛誠不認可。
就算看不上，等蒸汽機在那邊熱賣了，自然也就看得上。
對于大公子的工業發展，葛誠從頭至尾都在旁觀。
蒸汽機不但是核心，而且爲大公子帶來了巨大的利潤，讓大公子可以鋪開幾處還未盈利的攤子。
可以說是大公子手中工業的根基。
如此利器放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誰也不會忍住不出手的。
“聽說大公子把外櫃的管事們從山東叫回來，還有許多人不高興，是否太過放縱？”
“不高興是人之常情，沒必要責怪。”
朱高熾笑道。
“山東的事情，他們忙碌了幾個月，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市場正要打開，卻突然被叫停，換做誰都會不滿。”
“反而他們能很快調整心态，咱不但不能指責，還要誇他們才是。”
葛誠點點頭，接着試探問道。
“可我聽說有人擔心，應天府的商人實力大，江淮又富裕，會搶占了大公子的市場。”
“那如果應天府有人看懂了大公子的布局，也想要在應天府嘗試，會否對大公子造成麻煩？或者能不能成功？”
朱高熾一下子被問住了。
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爲他覺得沒人能看出自己對工業的布局。
首先蒸汽機就算有人看懂了，也要顧慮燕王府。
普通的商人不敢仿造，勳貴更會顧慮燕王，不是人人都能像藍玉一樣，視藩王于糞土的。
至于擔心藍玉仿造蒸汽機，朱高熾更不怕。
因爲此人沒多少活頭了。
就算藍玉現在仿制，他來得及嗎？就算來得及，沒有蜂窩煤，蒸汽機想要普及開，在英國可是用了二十年。
因爲市場的擴大需要時間。
所以藍玉還要懂蜂窩煤。
又懂蒸汽機，又懂蜂窩煤，兩者爲何要出現的道理，那等于從頭至尾都在觀看。
北平，可是燕王的天下。
以大明的人口流通速度，不會這麽快的。
就算過幾年流傳開，朱高熾也不擔心，因爲那時候朱棣已經開始造反。
所以朱高熾從來沒有擔心過，有人能仿造自己。
不過既然葛誠問起，朱高熾沒有把真正的原因回答，而是爲他分析其市場的因素。
“論财富，論市場，論技術，論底蘊，應天府是天下之最，沒有地方比得上。”
“但是蒸汽機，在應天府沒用啊。”
“應天府又沒有煤。”
在大明朝，應天府的确沒有煤。
不過朱高熾畫的圈，包含了徐州，應天府的左上角。
徐州要在清末才開始采煤。
或者提前把徐州的煤礦探測出來。
但是探測可不容易。
以當下的技術條件，純靠運氣。
說不定十幾年都探測不出來。
“可以從其餘地方采買。”葛誠笑道。
朱高熾忍不住笑了。
在應天府的工業問題上，朱高熾還真的思考過，想到未來自己随朱棣入應天府後，該怎麽發展應天府。
所以經過了大量的構思和比較。
“如果應天府有人學北平的工業發展，不但不會促進地方經濟，反而會導緻衰敗，得不償失。”
“這……道理不順啊。”
葛誠無法理解。
不說别的。
就把那蒸汽機賣去其他地方，不也是掙錢？還有蜂窩煤，可以通過運河運嘛。
朱高熾思考了片刻。
在明初。
應天府的技術，思想，經濟，文化，人文等方方面面，肯定是超過北平的。
那麽可以把應天府看做是意大利，或者是法國。
北平可以看做是英國。
這麽來看的話，從資源分布的環境上，注定了應天府是發生不了工業革命的。
英國能誕生工業革命，因爲英國落後，經濟差，卻有符合工業革命需求的地理環境，例如豐富的煤炭資源。
明初的北平也正是如此。
應天府。
經濟體量高，人口多，土地少，其他資源也少，再多的文化，也彌補不了地理差距。
英國的人力資源相對于稀缺，人均收入差，其他類資源卻豐富，例如礦産，人均土地面積等等。
這代表了什麽？
代表了商品的成本優勢。
北平也是如此。
通過煤炭新興燃料，帶動了經濟，會促進各類的商品，而北平人工比應天府低廉。
無論北平如何發展，因爲豐富的煤炭業，哪怕随着經濟的提高，人工價格開始高昂，但燃料一定是廉價至極。
而發展工業離不開燃料，也就是離不開煤炭。
越發展工業，越是需要大量的煤炭，最後就是北平有廉價的煤炭，和高昂的人工，對各類機器的需求越高。
更高效的機器，減少了人工，促進了生産力，廉價的燃料，讓工業開足馬力，最後可以往外傾銷商品。
而應天府發展工業，面對的就是低廉的人工，和價格高昂的煤炭。
越是強行上馬對煤炭需求大的工業，越是會造成各方面的不合時宜。
就跟法國，德意志諸邦，比利時，意大利等最開始模仿英國的工業革命失敗一樣。
跟文化，制度，戰争，傳統等等因素都不相幹。
而是由于那些發端于英國的蒸汽機，焦炭技術等，在傳入歐洲大陸國家之初，實際運營效益并不如想像中那般理想。
很多情況下的确是無利可圖，其奧秘在于這些新技術已經脫離了最适當的應用地點——英國。
“誠叔，蒸汽機伱見過，但是你知道使用蒸汽機的成本嗎？”
“具體沒有了解。”
葛誠承認道。
“當下最大型的抽水蒸汽機的抽力，抽水高度爲六七十米。”朱高熾換算過，大概是六馬力，每每一馬力需要三十斤的煤。
“每個時辰需要燃燒三百六十斤的煤，十二個時辰就是四千餘斤，一個月就是十三萬斤，隻能用在煤礦附近。”
“應天府用不起。”
這個問題，一直要到技術的突破。
例如瓦特蒸汽機。
讓原來蒸汽機的功效提高了不說，還把耗能減少了足足一半，從此蒸汽機就可以在世界任何地方得到推廣運用，而且有利可圖。
即便是那些煤炭價格昂貴的地區，也有能力承受這樣的能耗标準。
所以法國這些國家，後續才模仿英國工業革命成功。
“應天府适合織造業，吸收大量低廉的人工，剛好促進高度密集型輕工業。”
朱高熾笑道，後面的話他沒有說。
蒸汽機，蜂窩煤，焦炭煉制廠，鐵道等隻是開端，北平會逐漸轉型爲新的生産方式的地區，正是工業革命。
應天府要做的是模仿新的生産方式。
但是想要模仿工業革命，缺煤地區的應天府，得先做出瓦特蒸汽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