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府光正屋就有二十餘間,其餘廊坊閣樓不計。
世子府管事太監,遵照朱高熾的命令,在書房挂上了巨大的輿圖,不但有全國的,還有各色省府,衛所輿圖。
挂在半空中的一幅幅輿圖下,是分類好的各色典籍往來公文等。
整個書房,沒有多餘的擺設。
朱棣曾經來看過,打量了屋内的布局,随後一言不發的離開,也是最大的态度。
不久後。
下令每次王宮藩臣議事時,朱高熾到承運殿觀政。
朱高熾曾經高興了幾日,不過很快發現,真沒多大的事情,反而比較枯燥。
都是遵前例的一些日常事務。
根據府裏老人的說法,随着北平三司的地位提升,藩王府的權利消減,才導緻如此。
北平前朝爲直隸中書省。
洪武元年八月改爲北平府,十月屬山東行省,二年三月改屬北平。三年四月建燕王府。
此時的燕王府,權力巨大。
不過已經是過眼雲煙。
朱高熾在書房中,因爲堅持鍛煉,合理的食譜,身材從中胖降爲微胖。
少年的身影,就顯得有些單薄,與寬大的書房有些格格不入。
少年郎埋首案幾。
案幾上滿是公文,牆壁上盡是輿圖,書架上堆放的都是整編好後的公冊。
這麽嚴肅的氣氛,給人一種人小鬼大的錯覺。
但是沒有人敢怠慢。
王府裏資曆再老的老人,面對大公子,都會擺出恭敬态的态度,沒有人倚老賣老。
根據曆史上,明年洪武二十六年的編計人口,全北平境内,八府,三十七州,一百三十六縣,總人口在兩百六十一萬九千五百人。
這麽巨大的人口增幅,除了長期的社會安甯外,還有朱元璋常年大量從人口密集的地區,遷回百姓的原因。
特别是遷移了不少大戶。
即打破了地主階級在南方的控制力,也加快恢複了北方的人口。
例如燕山三護衛,從指揮使到軍戶,祖籍大部分都是其餘省份的籍貫。
朱高熾考慮的是人口,市場,經濟,礦産資源分布等綜合因素,思考當下發力的着力點。
中國的煤炭資源,主要分布在華北地區,還有少部分散落在華東地區北部。
朱高熾用筆在輿圖上畫了一個圈。
這個圈。
包含了華北地區中部,南部,北平西郊,中南地區北部的一小塊,華東地區北部的一小塊。
可以說這個圈内,壟斷了全國七成的煤炭資源。
至于其餘的地區,特别是南方,鐵礦資源有,但沒有什麽豐富的煤炭資源,這是北方的優勢。
那麽。
也可以說,能成爲改變靖難之役的力量。
如果自己能把這個圈内的煤礦資源整合起來,以商業的手段,控制到燕王府手中。
隻這股力量就能毀天滅地。
但是怎麽才能整合呢?
山西是晉王的地盤,山東的官府力量占據絕對地位。
北平倒是好說。
面對這種複雜的局勢,是以點帶面,還是全面開花的好。
朱高熾忍不住學起朱棣摸起下巴來,不同的是,朱高熾用的大拇指和食指輕捏。
以點帶面,先把密雲,昌平,西山,房山,宛平,大興,通州打牢根基。
然後逐步向外擴張,例如涿州,薊州等這種戰略要地。
也就是說,繼續圍繞北平。
這樣有個缺點。
利潤會減少。
做增量市場和存量市場,兩者的利益有天壤之别。
北平其實還是新市場,但是比較下來,可以當做是存量市場了,不可能達到蒸汽機面向市場第一階段時,那種規模的大訂單量。
“還是說建立分廠區呢。”
朱高熾放下手裏的冊子,離開案幾,走到輿圖前,望着輿圖上的州府沉思。
“在山東和山西礦區,建立分廠區,可以借助當地的礦區地利,最大利益化的占領市場。”
“可這兩個地區燕王府沒有控制力,容易失去控制。”
在激進和保守兩種做法之間,朱高熾感到爲難。
前者能成倍的擴張,但是有危險,後者擴張速度相對于平和,但是勝在穩定。
此時,門外傳來聲音。
“王爺使來人,請小王爺去承運門平台。”
朱高熾聽到後,把手裏的事情暫時放下,快步的趕去了承運門。
隻有在承運門平台的閣樓上,才是朱棣和親信們真正商議重要大事的地方。
不久。
經過通傳後,朱高熾見到了葛誠,姚廣孝,還有其餘的幾名藩臣。
人們都認爲,随着涼國公的出征,聖人的刀決計不會落到涼國公一系。
事情也是如此。
最先出事的是宋國公馮勝。
藍玉放心的上任,果然沒有讓人失望,很快就帶領大軍,獲得了大捷,挫敗了月魯帖木兒聯軍的氣勢。
直接扭轉了戰略态勢,朝廷大軍獲得了反攻的先機。
“宋國公的事,隻是個幌子。”
姚廣孝從應天府回來,當着衆人的面,肯定的說道。
“爲何?”
“宋國公之子行事違法,身沾命案,聖人以此下手,誰都認爲宋國公在劫難逃。”
“可根據打探的消息,朝廷并沒有要處死宋國公之子的迹象,隻是被關押了起來。”
“隻憑此事,無法推測宋國公沒事,畢竟宋國公威望重,是聖人身邊的老人,不會輕易的就下手。”
姚廣孝搖了搖頭。
很多事情在沒有定論的時候,往往出乎人們的意料。
應天府諸事的走向,在迷霧之中,誰也猜不透聖人的心思,因爲能猜透的都死了。
但是姚廣孝隐隐感覺,這件事沒有這麽簡單。以聖人往常的手段,更不會被人們輕易看透。
“丢出宋國公之事,不過是個幌子而已,迷惑人心。”姚廣孝肯定的說道。
“迷惑誰?”葛誠好奇的問道。
姚廣孝指了指葛誠,又指了指自己,然後指了一圈所有人,又神神秘秘的指了西南方向。
衆人安靜下來,低頭沉思。
這個說法有些道理。
但是真會如此嗎?
聖人把刀子落向宋國公也是符合聖人以往的做法的。
宋國公。
軍中的威信,并不弱于涼國公,而且論資曆,宋國公更是超過涼國公。
哪怕是燕王,都不如宋國公。
聖人親自下手。
以當今的時局,有資格的人,也就那幾個人而已。
不是藍玉就是宋國公。
哪怕是颍國公傅友德,都有些不夠看。
“涼國公是太子一系的人,按照大師所言,如果聖人動涼國公,是不是決定了會從藩王中挑選太子?”
有人忍不住說道。
這句話說完,人們都看向了朱棣。
朱棣面色不變,看不出他的心思。
就算從藩王中挑選,也不可能是燕王,沒有這個先例。
如果聖人選燕王爲太子,又置秦王、晉王于何地?
無論是朝廷還是地方,人們都無法接受。
等于否決了自古以來的嫡長制。
“涼國公必死。”
衆人詫異的看向姚廣孝。
“涼國公大捷之後,三個月沒有了動靜,以涼國公和大軍的實力,不至于此。”
爲了保證戰事的順利。
應天府源源不斷把各項物資運輸到西南,調了大量的官員入川,在後方練兵,随時提供給前線。
還派了無以計數的民夫,在西南鋪橋搭路,提供大軍行軍。
如此巨大的規模,竟然三個月沒有半點動靜。
藍玉的确有旁的心思。
“他在觀望,在逼迫聖人。”
猶如迷霧之中,撥開了一絲光亮,人們恍然大悟。
“涼國公實在是膽大包天啊。”
葛誠驚歎道。
“涼國公年富力強,戰功赫赫,軍中遍布親信,義子數千,當他下達軍令後,帶領的軍隊,就敢攻打大明的城池。”
“他現在除了沒有造反,什麽事沒有做過?什麽事他又不敢做?”
“他眼裏連燕王都不放在眼裏,數次構陷燕王,秦王晉王都被他得罪過。”
“以前太子還活着的時候,太子系的文武官員尊太子,可現在,太子一系隐然抱團,和涼國公形成了同一股訴求。”
“這股訴求在逼迫聖人,立太子的兒子爲皇太孫,方雙已然結合到了一起。”
這股朱元璋爲朱标打造的嫡系力量,實在是太大了,大到了連朱元璋也要慎重對待的地步。
姚廣孝還有一句話沒有說。
那就是聖人老了。
連太子都能病逝,誰知道聖人哪天就駕崩。
朱高熾大開眼界。
曆史的走向,的确是如此,但是其中複雜的形勢,他可不清楚。
而姚廣孝言語之間,也讓他看懂了其中的細節。
宋國公的确沒事,在藍玉死之前。
也就是說。
這把刀先砍向了藍玉。
那是否說明,朱元璋其實最開始并沒有打算殺了藍玉,否則也不會把精兵都交付與藍玉之手,讓其帶領大軍平叛。
畢竟藍玉是太子一系的武勳之首。
但是形勢的變化,以及藍玉的作風,竟然持軍自重,威逼朱元璋,讓這股本來爲太子繼承人保駕護航的力量,變成了禍害。
殺了藍玉,還能糾正這股力量,否則繼續偏航下去,最後就成爲了藍玉的力量。
朱棣眯起眼睛。
自己聯合二哥三哥,能不能打敗藍玉。
他起了殺心和顧慮。
藍玉的威名和實力,就算三王放下芥蒂合起來,也有些處于下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