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天未亮。
工棚區,夥房養的大公雞,已經精神抖擻的打鳴,勢必要叫出太陽的氣勢,所有人都醒了。
“嘩啦啦。”
人們穿上工衣,紛紛從宿舍走出來,在空地上集合。
“報數。”
“一,二,三,四……二十……”
遠處的公房,有一群人。
朱棣,朱高熾,指揮使,佥事,同知,千戶們,領頭的幾人從窗戶裏盯着。
“老大,軍戶每天早上的操練,你可不能亂來啊,容不得瞎指揮。”朱棣收回視線。
隊伍集結的方式,有些變化。
“這法子還不錯。”右護衛指揮使陳賢,主動爲朱高熾說話。
兩千人。
哪家衛所沒沾光?
朱高熾一下子成了香馍馍,連脾氣最火爆的陳賢,也下意識的開始親近朱高熾。
“豈不是每天一操?士兵們會不會有怨言?”
人群中,燕山中護衛指揮使唐雲,提出了他的疑慮。
“白日還要幹活,早上的強度不會很大。”
“隊伍集結和跑步耗時兩刻,跑五裏地,原路返回行軍五裏地,回到營中操練兩刻。”
“結束後,會給半個時辰的時間,讓他們各自洗漱,然後到食堂吃早飯,和休整片刻。”
“每日上午幹活兩個時辰,中午吃飯和午休合計一個時辰,下午繼續幹活兩個時辰。”
朱高熾給出的時間,勞逸結合。
既保證了士兵的操練,也保證了工程隊的工程進度,同時也兼顧了士兵們的生活。
換句話說。
等于每天六點起床,半個小時跑步,半個小時操練,吃早飯和休息一個小時。
八點開始工作,工作四個小時,中午十二點吃飯,加上午休總共兩個小時。
下午兩點開始工作,工作五個小時,七點下班。
從早上六點到七點。
十三個小時。
人道嗎?
不人道。
工程隊的活,沒有農活辛苦。
農活不叫活,就折騰老命。
但是工程隊的時間長。
工廠也是。
工廠每天的工時,有十二個小時,不算三餐吃飯的時間,可沒有午休。
工廠的工錢也比工程隊的軍戶低,每個月一兩銀子。
所以工活雖然比農活輕松些,但是耗費的時間要更長,一年十二個月,每月除了四天假期皆是如此。
比起後世打工潮興起時期的血汗工廠,一天工作十五六個小時,全月無休,要顯得人道。
又比起西方工業化的進程初期,那已經不能隻稱作人道。
工程隊民戶不提,軍戶是有優待的。
吃飯和休息,給足了三個小時,工作時長加上操練,總共是十個小時。
同樣的普工,軍戶要要高五錢銀子,每個月同樣是四天假期。
果然。
衆人聞言後,都覺得不錯,沒有人覺得是虐待。
甚至有人誇小王爺仁義。
“其他倒沒什麽,隻是有些擔心,部分軍戶能不能跟上?”唐雲雖然和大公子相處的不錯,但在軍戶上的事不會馬虎。
知道安排的活是沒問題,又開始擔心軍戶的身體素質。
不少軍戶生活貧困,身體底子差。
“不會。”
朱高熾搖了搖頭。
“食堂的夥食油水很足。”
“走,去看看。”
朱棣大手一揮,朱高熾帶着朱棣去了食堂。
此時。
東方已經泛白,軍士們已經跑得不見了影子,視線越來越清晰,道路上路況已經能看得見。
夥房内白霧騰騰,猶如仙境。
衆人進門就聞到了肉的味道,各自眼睛一亮。
“還有肉?”
“每頓都有。”
夥夫紛紛停止了手裏的活,看着一幫大人物不知所措,有的人正要磕頭。
朱高熾叫停了衆人,吩咐道:“繼續忙自己的活。”
不少人見過小王爺,知道小王爺對人和睦,人們都說小王爺是好王爺,誰都喜歡小王爺。
兩名管事自然知道這些人的身份,聽說這裏頭還有燕王,忍不住多瞧了兩眼。
不過小王爺早就交代過,所以他們忍着膽怯,催促夥夫們繼續幹活,夥房的工作才沒有被打斷。
朱高熾招了招手,讓管事過來,把今天的夥食說一下。
那管事顫顫巍巍的上前,在衆人前方說話結巴,但并不影響衆人能聽懂。
“早上吃饅頭,鹹菜,炖豬肺片。”
“中午吃米飯,豆腐青菜湯,蒸肥肉,豬肝炒黃花,榨菜絲。”
“晚上吃粗糧,豆湯,燒瓜片,肉絲。”
聞言,衆人中不少人神色複雜。
這夥食。
光聽名字,有些人家裏都還不如呢。
此時。
炖豬肺片出鍋。
衆人望去。
一鍋稠密的湯汁,嘩啦啦的豬肺片倒入了盆中,香味彌漫,有些人咽了口口水。
“這油水是真足啊。”
“底子再差的人,養一段時間也能生龍活虎。”
衆人不再遲疑,比起剛才,人們更加盛贊小王爺。
“每日一操,操練半個時辰,跑步打下行軍的底子,操練以整理行伍爲主。”
“每個班,由軍戶們自己負責操練。”
“能操練的好嗎?”有人提出擔心。
朱高熾笑道,“不是放任不理,有丘千戶他們盯着呢。”
丘福不客氣的瞪了眼詢問的人。
朱高熾回過頭,站在朱棣身旁,面向衆人,詳細的說道:“每名軍工,每個月的工錢是一兩五錢。”
“班頭的工錢是一兩八錢。”
還有衛所的一些人,朱高熾也會主動給錢。
就算他們不要,朱高熾不能不給,更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即是爲了朱棣,也是爲自己,都是拉攏人心的好機會。
例如丘福他們。
他們也要操心這兩千軍戶,不能白使喚人。
給錢他們,他們不要,朱高熾改成送禮,禮物價格不輕不重,正好合适。
所以兩千軍戶,每個月開出的工錢,在兩千五百兩上下。
一年需要三萬兩銀子。
如果指望田稅,那的确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但是商業不同。
蒸汽機一個月的産量如果達到了兩百台,工廠的利潤每個月就是近四萬兩銀子。
還有焦炭煉制廠。
利潤雖然遠不如蒸汽機,不過焦炭煉制廠走量,當規模擴大後,每個月也是不小的賺頭。
靠着壟斷的生意。
一個月的利潤,就能足夠兩千軍戶工人近兩年的工錢。
鐵道通車後。
所有礦區運煤都會走鐵道,還可以運輸其他的貨物,收取運輸費用,也是能掙回開支的。
更不提鐵道是一本萬利。
生意就是如此。
投出去的錢雖多,但隻要成功,賺的錢也更多。
其他人暗暗咋舌。
一個月幾千兩銀子,大公子眼睛眨也不眨的扔出去,難不成真如傳言,有點石成金之術。
有人又忍不住,在心裏算了算大公子各個工廠的用工數。
按照四千人來算,一個月豈不是光工錢都要五六七八千兩?
燕王府最風光的時候,也沒這麽撒過銀子。
工程隊上的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白身和軍戶們組成起來的管理層,竟然打理的井然有序。
許多細微處,又周到又照顧了方方面面,一件小事中蘊含了好幾個道理。
朱棣是專門這麽做的,把衛所上的頭頭腦腦都叫來,搞出了一場大動作。
軍戶到工程隊幹活的事,他出面幫老大解決,燕山三護衛所也沒人敢反對他。
可事情不能這麽做。
主動讓衛所的官員們看一看,讓對工程隊不熟悉的人,知道王府辦的是好事,也就消除了疑慮。
見達成了目的,朱棣沒有在留下來觀看。
夥房不自在,回來後的軍戶們,對他們同樣造成了影響。
衆人離開了工程隊,和王爺分别,各自回去各自的衛所,有人忍不住感歎,“難怪王爺放任大公子。”
“大公子如此又出息,王爺當然舍不得。”
“豈止如此。”有個人透露道:“聽說在王府裏頭,大公子說起話來,有時候竟然比王爺好使。”
“這不可能,絕對是謠言。”丘福不信。
“你不知道而已。”那人笑道:“因爲得罪了王爺,王爺可能不會計較,得罪了大公子,大公子眼裏可不揉沙子。”
“有什麽說法?”
唐雲好奇的詢問道。
指揮使的問話,那人不敢在随意亂說,詳細的解釋:“聽說有一回大公子工廠的管事上門,王府的老太監找别人要門禮,大公子得知後,直接上手親自打了一頓。”
衆人大驚。
大公子一向對人和善,沒想到是能自己動手打人的主,絲毫看不出來啊。
而且太監可是應天府那邊派來的,平日裏王爺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大公子竟然敢這麽做?
“王爺出手善後了一番,不但沒有責罰大公子,連呵斥都沒有。”
“難怪了。”
衆人恍然大悟。
有了這件事成爲警示,王府的确沒人敢不聽大公子的話。
“按我說大公子搞出這麽大動靜,布政司好像從來沒有問過,這可不像布政司以往的作風。”
“誰說沒有問過?還不是王爺出面,外頭不知道而已。”
“而且布政使要調任,新的布政使還未至,走都要走了,再得罪王爺一番,豈不是自找麻煩。”
“流水的官啊。”
有人嘲笑道。
作爲世襲的武官,他們中不少人瞧不起文官。
那麽北平不倒松是誰?
自然是王府。
就算衛所中的世襲武官,這些年也不是沒有換過。
那燕山右護衛指揮使,可不就是新來的。
比起官府。
衛所的将領們,更加信服燕王。
因爲燕王永遠都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