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的大進步,其中每個小步都是悄無聲息的。
王本盯着小九擺弄新的蒸汽皿,還在正常的運作,可小九卻突然狠狠的拉扯一陣自己的頭發。
“怎麽了?”
王本關心的問道。
“又失敗了。”
“哪裏失敗了,挺好的呀。”王本圍着蒸汽皿看了幾遍,看不出所以然來。
焦炭煉制廠的鼓風機,不會采用水力,而是用蒸汽機代替,王本是知道的。
在他想來,能用到礦區,也能用到焦炭煉制廠,同樣的東西,怎麽就這麽難呢。
倒也沒覺得小九技術不行,隻感歎隔行如隔山。
“你看,這裏變形了。”
王本随着小九指的方向,什麽也看不出來,驚訝的滿頭霧水。
“是哪裏出了問題?”
“師傅練出的熟鐵不行。”小九直白的說道,如果萬三在這裏,又得是一陣數落。
“需要更好的熟鐵。”
王本不太懂,不敢輕易插話,憑自己的經驗安撫道:“有時候最好的材料,并不是最合适的,慢慢來,小九師傅也别太着急。”
“咔嚓!”
小九内心一驚,愣愣的看向王本。
“嘿嘿。”王本以爲自己說錯話了,幹笑了兩聲,想着要不要道歉,這位可是貴人眼裏的紅人。
“是我錯了。”
“啊?”
“我犯了大錯。”
“不至于此!”王本連連擺手,越發的看不懂小九了。
“一開始就嘗試用的熟鐵,幾煉鐵都用過了,結果都不行,我埋怨師傅手藝不行,師傅罵我,我還不服氣。”
小九突然抱住王本,“幸虧王師傅提醒了我,誰說就要用最好的材料啊!”
“熟鐵比生鐵硬,讓性也多,常人都知熟鐵優于生鐵。”
“熟鐵可鍛可鑄,而生鐵可鑄不可鍛。”
“但是生鐵也有熟鐵沒有的好處,這個好處不常用,但是适用于蒸汽皿。”
“我怎麽這麽蠢,這麽簡單的問題,困擾了我許久,還是王師傅點醒了我,不然還要糊塗下去。”
丢下一陣莫名其妙的話,小九就這麽跑了,留下淩亂中的王本。
“不瘋魔不成活,難怪貴人看重小九,後生可畏呀。”
雖然不懂小九弄懂了什麽,但是王本知道小九一定能成功,也知道了爲何貴人如此信任小九。
看來小九的問題解決了,那自己的呢。
王本搖了搖頭。
有些事,他心裏沒底啊。
……
“有幾位師傅不服氣,和王師傅鬧了些矛盾,不過還沒鬧起來,王師傅幾句話壓服了他們。”
“正好說明王師傅比他們技術強,免得一幫人誰也不服誰。”朱高熾笑道。
“工匠們性格耿直是好事,但有時候也難管。”周世豐感歎。
焦炭煉制廠占用的是冶鐵所的工房,缺點是需要改建,優點是節省時間。
空地上建房子,隻平整土地就需要不少的時間。
所以焦炭煉制廠建成的速度非常快,工程隊大擴招,人手足,自身又有不少的老工頭。
“王本沒來之前,已經請了好幾位大師傅,名氣雖然有,但總讓人覺得少了點火候。”
“咱問了萬三,連他也認同咱的想法,所以領頭的匠頭一直沒有确定,咱雖然沒有催你,其實心裏一直不安。”
朱高熾要的不是吹噓拍馬的滑頭,而是能沉下心實幹的人才。
正所謂親君子,遠小人。
比起張德輝的恭敬,周世豐雖然剛開始的表現不如張德輝,但是熟悉起來後,以實幹爲主,而不是把精力全部放在讨好自己上面,深得朱高熾的滿意。
過分的讨好他,不代表對他忠心,反而是所求甚多,意志不堅定。
作爲舵手,張德輝不适合留在自己的隊伍。
有了朱高熾的放權和信任,周世豐在工廠裏,說話比前任分量都要重。
“蒸汽機廠規模不如焦炭煉制廠,且猶如白紙,反而方便管理,不像焦炭煉制廠諸事難定,目前最緊要的莫過兩件事。”
“第一件事,焦炭煉制廠各項章程還未定下,怎麽個幹法,王師傅還沒有給個準話。”
周世豐遲疑道:“雖然此人是我請回來的,但我心裏仍然沒底,這麽大的工廠,如果被他辦砸了,如何是好啊。”
“你能有這個憂患,咱很滿意,但也不能因噎廢食,做什麽事能沒有風險。”朱高熾安撫道:“隻要認真做事,做錯事了,咱也不怕,吸取教訓再接再厲。”
讀書越多知道的知識也越多。
例如平凡的世界,孫少安要把制磚作坊升級爲工廠,吃了大虧差點破産,就是因爲請的大師傅是個水貨。
可他沒有因此退步,而是吸取教訓,請名師出山,然後從失敗中走向成功。
對于周世豐的憂慮,朱高熾心裏很清楚,有部分原因是因爲自己的是身份。
遍觀曆史,同樣的貴人,做起事來有的成功,有的失敗,大緻的原因,無非就是成功者能接受失敗,失敗者不能接受失敗。
一味的要求屬下不犯錯,而不是探究原因來吸取教訓,必定會導緻人心惶惶,反而于事無補,加深了裂縫。
焦炭煉制廠就算失敗了,自己也承受的起後果,有蒸汽機的補血,可以重頭再來。
但是這個失敗,必須是正确的失敗,而不是人爲的失敗,例如人浮于事等等。
“隔行如隔山,但是能走到行業頂端的人,大多有些類似,萬師傅都能認可,說明王師傅是有真本事的。”
“排除萬難,沉心做事,周掌櫃不用太多的顧忌,難道伱還怕咱不是講道理的人?”
朱高熾笑着看向周世豐。
“以前我怕小王爺,現在我不怕了,反而喜歡和小王爺說話,每回和小王爺說話,我心裏都能多些底氣。”周世豐誠心道。
“既然如此,焦炭煉制廠的事,周掌櫃多費心些,咱相信你能辦好,你也要多相信咱。”
周世豐精神振奮,心裏暖洋洋的。
對百姓和氣的貴人不是沒有,但是能像小王爺這麽平易近人的,委實難得。
“第二件事,是煤料的事。”
“很多人提議和周東家合作,采買周東家礦場的煤,想法雖然不錯,隻是……”周世豐臉色尴尬,吞吞吐吐。
“你放心的說,咱不懷疑你的爲人。”
“周東家的商道多,他家的煤不愁賣,價格方面恐怕滿足不了焦炭煉制廠的要求。”
“你說得對。”
周世豐提醒的對,倒是自己疏忽大意了,隻想到維護情誼,疏忽了實際情況。
真要是讓外櫃的找上張德輝,報上了焦炭煉制廠的采購價,恐怕張德輝也爲難。
賣吧,他虧錢。
不賣吧,兩家面色不好看,多少傷些和氣。
“你有什麽打算?”
見貴人沒有生氣,周世豐松了口氣,立馬說道:“北平周邊的礦場越來越多,雖然用煤的需求翻了好幾番,但總有商路不行,不少礦場或多或少有些積壓。”
“我們和這些礦場合作,提供量大和長期的訂單,他們則以最便宜的價格賣給我們。”
談起生意上的細節,周世豐信手拈來,說的頭頭是道。
“各需所求,他們能解決積壓,放心的開礦,我們可以最小成本的生産。”
“而且我們不報價,讓外櫃的執事們去聯系各家,由各家自己報價,價格最低者得。”
“爲了保障我們的生産,還需要簽訂商契,約定每年要提供多少煤料等等各系事宜。”
朱高熾搖了搖頭,周世豐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直愣愣的啊看着他。
朱高熾笑道:“其他的都按照你說的辦,不過采購價不能越低越好,要保證礦場主能獲得兩成以上的利益。”
對自己的定位,要有清晰的認知。
他是制定者。
是分配社會利益的,而不是生意人。
工業革命的兩樣核心技術,爲煤老闆帶來了豐厚的利益,爲西方的近代,創建了第一條,也是規模巨大的産業鏈。
這個新興的大蛋糕中。
西方大量貴族和地主階級中脫胎而出的工廠主,吃的滿嘴流油大腹便便,而無數的百姓仍然在被吸血。
煤礦業太大了,朱高熾吞不下,也不敢一個人吞下。
但是自己不會放任不理。
在自己引導的工業革命中,作爲分配利益的統治者,必定是會傾斜老百姓的。
這是文明發展的必然。
而如果煤老闆獲得不了利潤,又用什麽去提高工人的待遇呢。
這就是生意人和管理者的區别。
資本家不可怕。
可怕的是沒有缰繩控制的資本家。
像西方近代資本社會,資本和老百姓對立,就很說明了問題,這些問題不是人的問題,是分配的問題。
所以誕生了更先進的思想,把百姓提高到國家主人的地位,從核心上解決了這個問題。
周世豐傻眼了。
貴人的想法,真的和生意人不一樣,哪裏有人會嫌自己賺的利潤更多的?
“焦炭煉制廠現在規模還小,但是以後一定是規模巨大的工廠集合,誰掌握了焦炭,誰就上控煤炭下挾冶鐵。”
“一兩家煤場,是滿足不了焦炭煉制廠需求的,而且作爲行業章程的制定者,不能太過短視。”
“關于焦炭煉制廠的工藝,制定出來沒有?”
既然說起了章程,朱高熾就想到了工藝,開口關心的詢問。
工業革命最重要的是煤炭行業。
而焦炭煉制廠一出,自己就掌控了煤炭行業的行情,價格的高低全由他說的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