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生二回熟。
朱高熾第一次來,沒有顯得太過熱情,不然反而不美。
在女主人熱情的招待下,故作随意和漢子交談了幾句,看着女主人對精緻的食盒愛不釋手的樣子,朱高熾露出了笑容。
金銀珠寶不合适。
太普通也不好。
所以專門尋得名貴木料做成盒子,雕刻了精美的花紋,最重要的是上面清晰可見的燕王府特制幾個字。
同樣的東西,經過包裝,意義可就不同了。
漢子内心忐忑,婦人滿臉歡喜。
達到了初步目的。
朱高熾才滿意的離開。
“公子,容小的說句肺腑之言,此人尋常一武夫,哪裏值得公子親自下問,傳了出去有失身份啊。”
張全忠心耿耿的說道。
府裏人多眼雜,賤人多的是。
人心就是如此。
你要是高高在上,越是擺譜,人還越是敬重你。
所以他覺得大公子的行爲并不好。
太過沒有尊卑。
不但不能得到人的敬畏,反而容易被輕視。
“你不懂。”朱高熾不好解釋。
難道跟張全說此人是未來的靖難大功臣。
張全露出委屈的神色。
從大公子小時候就跟着他,也沒見大公子這麽擡舉過自己啊。
如果是有名氣的人,張全倒不會嫉妒。
朱高熾不以爲然。
自己經過數次的交鋒,終于說服了母親。
又和心裏的人才有了接觸,來日方長,以自己的身份,遲早拉攏過來對方。
趁着朱棣還未回北平,工業計劃要抓緊踏上正軌。
主要是擔憂形勢有變。
因爲太子要不了多久就要死了,朝堂的形勢會立馬變得沉重起來,那時候朱棣,考慮政治上的穩定,大概率不會支持自己“惹事”。
第二天。
今日天氣正好。
朱高熾帶上張全,張全渾然忘記了昨天的嫉妒,屁颠屁颠的跟在朱高熾身後。
這也是朱高熾爲什麽喜歡帶上張全的原因。
小心思肯定有,但也不記事,當然也做不了什麽大事。
兩人剛準備出門,被長史葛誠攔住。
“我和大公子一起去西山看看蒸汽機,不然我心裏不放心。”
昨日有商人往府裏送賬冊,上面記錄了三筆買賣,合計賣了十二台蒸汽機。
總價三千六百兩銀子,利潤兩千四百餘兩,大公子可以分一千六百餘兩。
加上前面的一筆銀子,大公子至少掙了四千兩。
四千兩銀子放在軍國大事裏頭,還不夠塞牙縫的。
但這是私人的錢啊。
而且這錢來的太快了,葛誠心裏慌。
該不會大公子打着府裏的名頭,在外面胡來吧。
坐立不安,剛應付完秦王府長史,能抽出時間,生怕大公子壞事,因此要去看個究竟。
“咱本來今天要去鐵廠的呢。”朱高熾眼睛一轉,猜到了葛誠的擔憂,讨好說道:“不過誠叔要去看蒸汽機,當然滿足誠叔的好奇”
“臭小子。”
葛誠笑罵道。
他是看着公子們長大的,把他們當做自己的晚輩。
越是王朝後期,規矩才越大。
明初的上下等級氣氛很松,朱元璋自己寫的聖旨,裏面也是拉家常,說白話。
讀書人越是喜歡咬文嚼字,越是說明浮誇之風越重,不在以實事爲主。
馬房牽了馬,幾人上馬出城,隻半日就到了西山。
西山很大。
是太行山脈的一條支阜,稱之爲“太上山之首”,從西方遙遙拱衛北平,因此有神京右臂之說。
張德輝的礦場,隻有掌櫃的在。
“伱們東家呢?”朱高熾問道。
掌櫃爲東家解釋:“東家幾日沒來礦場,小民讓人去找東家。”
朱高熾不開心了,不滿道:“爲何不來礦場?”
生意才剛開張,就幾日不來礦場,把事情交給下面的人做,豈不是偷懶。
掌櫃的見大公子臉色,知道他誤會,連忙爲東家解釋。
“東家把礦場交給小民打理,他親自去談蒸汽機的生意,西山十三家的掌櫃,都是東家在跑。”
“哦,不錯。”
得知不是所想,朱高熾重新露出笑容。
看來張德輝真把蒸汽機當做他的事業,有這麽賣力的下屬,當老闆的怎麽會不開心呢。
“這是咱誠叔,他想看看蒸汽機,你帶咱們去吧。”
聽到大公子說完,葛誠這才開口補充,“不要打擾了礦工們。”
其實已經不用看了,就對方和大公子說話的神情,已然知道大公子沒有巧取豪奪。
否則人家怎麽可能笑得出來,至少臉上的喜容是裝不出來的。
不過來都來了,見見也無妨。
掌櫃聽到大公子把對方稱呼爲長輩,越發不敢怠慢。
“請……請。”
……
“咔咔咔。”
越是靠近,傳來聲音漸大。
機器的轟鳴聲,朱高熾在後世的時候,恨不得城市郊區一家工廠都不要,全搬去看不見的地方。
現在卻越看越喜歡。
咋就看不厭呢。
每隔幾十步,就打了一口極深的礦洞,蒸皿作爲動力,讓支柱上的橫臂不停的搖擺。
一上一下,把插入地下管道裏的水抽出來。
古人很聰明。
朱高熾都沒有想到,工匠們竟然挖了一條溝渠,把抽出的水引入不遠處的永定河。
永定河是黃河流域七大水系之一。
上遊各省不提,下遊經北平府,過廊坊,在天津流入大海。
是百姓們重要的水源。
在永定河各段修建了無數的溝渠,四通八達密密麻麻,灌溉了不可計數的田畝。
還被引入到城池,供應給各城市裏的市民生活之用。
不過永定河中的河水,到了北平時,水流已經不足,溝渠裏引入的水,一年中有兩三個月處于半幹涸狀。
工匠們此舉,既解決了礦場排水的問題,也有利于百姓用水的問題。
朱高熾笑的開心,“這個法子,是誰想出來的?”
人才難得。
而有主動性想法的人才,更是難得。
“是老萬頭的小徒弟,人們都叫他小九。”
“他在礦區嗎?”
掌櫃搖了搖頭。
“老萬頭安排他的徒弟們,每半旬進西山巡檢一趟蒸汽機,前幾日剛走。”
看來自己的用處不大啊。
好多事他們都自己想出來,想的比自己還要周全。
……
礦井。
天不亮的時候,礦工們下井。
地底下伸手不見五指,人們摸黑幹活,憑借手裏的觸感,猶如螞蟻一般。
爲了不浪費衣服,礦工們多是光着胳膊。
稍微講究些的,會在腰間圍一條短短的麻布。
他們不知道地上來了貴人。
看到神奇的能自己抽水的機器,除了剛開始幾日的啧啧稱奇,很快就失去了興趣。
他們要養家糊口,靠着體力血汗來掙錢。
“嘶嘶……”
礦洞很狹窄。
寬度剛好一個人爬過去,就像蛇一樣的蠕動。
人類的進化,讓人類可以做出各種動物的行爲,适應各種環境。
人是萬物之長。
“隆隆…….”
他們拽着拉煤筐的鐵鏈一起放下去,需要在地底下一直幹到天黑。
大概六個時辰,再以同樣的方式拽上來。
除了地下的礦洞,每隔四五步,用木架支撐,随着礦工們不斷的開采,面積也越來越大。
而通往地面隻有一條通道,就是他們爬的這條細長的洞。
“賊老天。”
一名礦工爬了出來,渾身黑黝黝,把鐵鍬丢到一旁,籮筐的煤也放到地面。
大口喘着粗氣,躺在旁邊緊閉雙眼,感受清晰的空氣,享受難得的時光。
接着就是一個又一個的礦工,源源不斷的從洞口湧出。
帶出一筐筐的煤石。
地面的通道口上,負責用絞盤攪動鐵鏈,幫助下面的礦工運煤上來的,是一幫小孩子。
額頭上系着帶子,一根帶子對應一筐煤,憑額頭上的帶子,找工頭領取一天的工錢。
原始又古老的采礦方法,已經是這個時代最先進的技術。
無論中西,以前隻能采地表礦。
而随着地表礦的減少,人們隻能從地底下采礦。
除了高強度的困難,地下水則是無法解決的問題,阻礙了煤礦業的發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