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布袋傾瀉,一塊塊大小不一的碎銀子滾落桌面。
以方正對重量的精确感知,還有對銀子的熟悉程度,瞬間得出七百六十多兩這個數字。
“一個黑市看門,竟然積累了這麽多銀子?”
“可惜了!”
他輕輕搖頭,音帶歎息。
那人雖然隻是三血,卻養了一頭異蛇,就算是修成真氣的武師稍不注意都有可能着道。
性格也夠謹慎。
這種人本可以活的很好,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引人把注意打到他的身上,落得丢了身家性命、多年積蓄一場空的下場。
“嘩啦……”
掃去銀子,方正取出一面八卦鏡、一張滿是符文的布帛,和幾張明顯不一般的靈符放在桌上。
這幾樣東西,都是他從那劫道法師身上得來。
“八卦奇門陣?”
“赤焰劍光符?”
稍稍擺弄片刻,方正眉頭皺起:
“純陽宮的弟子?”
八卦奇門陣屬于較爲罕見的陣法,能颠倒入陣之人對方位的感知,也可放八門金光殺敵。
是困、殺之陣。
說實話。
當他确認是這門陣法的時候,還真是吃了一驚,蓋因此陣若被那法師全力催動的話……
後果難料!
而赤焰劍光符則是純陽宮獨一無二的傳承。
此符來自赤焰劍光術,而赤焰劍光術又是純陽宮宮主一脈的傳承法門,當世别無分号。
“未必!”
搖了搖頭,方正低聲自語:
“赤焰劍光術是純陽宮的招牌,非真傳弟子不可授,赤焰劍光符卻未必不會流傳出去。”
因爲張明瑞的關系,他委實不願與純陽宮敵對。
但赤焰劍光符就算能外傳,能夠随身帶着三張之人,怕是與純陽宮真傳的關系也不差。
而且。
這八卦奇門陣上,也可見純陽宮傳承的脈絡,若咬定沒有關系,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不過……
隻要沒人知道人是我殺的,就不會有麻煩上身。
“哎!”
輕歎一聲,方正壓下心中的雜念,聲音微提:
“向秀。”
“在。”向秀的聲音從院内傳來:
“公子有何吩咐?”
“站着别動。”方正開口:
“容我施法演練一二。”
“是。”
向秀老老實實應是。
屋内。
方正鋪好布帛,擺好八卦鏡,腳踏禹步立于桌案之前,單手捏住印訣中指清點眉心。
他雖然不是純陽宮弟子,卻得了張明瑞臨行之際的厚贈,對于純陽宮法門同樣門清。
這八卦奇門陣既然有純陽宮傳承的影子,自能輕松掌控。
“急急如律令!”
“開!”
口誦法訣,雙目一睜,方正手捏法印朝着八卦鏡猛然一指:
“八卦成型!”
“起!”
伴随着法訣催動,八卦鏡輕輕一旋自行落入陣圖,場中氣機波動,瞬間籠罩整個小院。
院内陡起寒風,向秀隻覺眼前一花,已然身處一個灰蒙蒙的地方。
瞬間。
肉眼、感知,盡數被陣法蒙蔽。
不過習武多年的本能,讓他立刻做出反應,皮肉一緊一松,雙目緊閉,瞬間穩住身形。
陣法可以蒙蔽感知不假,卻不能扭曲人的本能。
而武師,
早就把武功練到骨子裏、化爲身體本能,想要困殺一位身經百戰的武師,同樣絕非易事。
也是因此。
法師身邊常常有武師相伴,孤身行走天下的法師若不是藝高人膽大,就是腦袋缺根筋。
“金仙脫體乘風去,一道寒光滿太虛。”
“呼風喚雨!”
“去!”
方正念動法訣,再次屈指點向面前的八卦奇門陣圖,八卦鏡中的畫面随之變的模糊。
水霧彌漫,雨滴滴落。
八卦鏡中的場景好似春風細雨,而院内的場景卻沒那麽溫柔,雨滴傾盆朝向秀澆落。
天地元氣當空交彙,化作急雨落下。
不多時。
地面已經一片泥濘。
向秀更是被澆了個渾身濕透。
‘陣法之威确實了得,竟能把法術威力變大,這點上不論法壇還是陣法都是一樣。’
方正收起法術,眼神閃動,看向一旁的赤焰劍光符。
如若把此符投入陣法……
向秀雖強,怕是不死也要重傷!
‘難怪!’
‘難怪做好準備的法師,可以輕松擊殺同階武師,就連大周天武師都很難逃過一劫。’
‘果然了得!’
這點卻是他想差了。
法師也有高低之分,而且八卦奇門陣絕非尋常陣法,許多法師一輩子的積累都買不下。
劫修三人在固安縣名頭不小,多年劫掠所得更是不菲,幾乎全都砸進到這門陣圖之中。
也正是因爲掌握了陣圖,三人才會打他的注意。
可惜,
終究陰溝裏栽了船。
“法術雖強,卻也限制頗多,這八卦奇門陣在十丈之内施展尚可,再遠威力就會驟減。”
“百米開外,更是無用。”
“還要設下埋伏、引人陷入陣法……”
“遠不如手槍來的方便!”
方正摸了摸下巴,看向放在床上的槍支,他現今有三種槍,七号槍、九号槍和狙擊槍。
七号槍威力最小。
就連武師都可閃避格擋,卻可以連發、子彈充足,以他的反應速度近距離下連合歡宗的妖女都要中招。
不過随着他的修爲提升,七号槍越來越難起作用。
狙擊槍威力最大,奈何攜帶不變,隻能在遠處偷襲,近距離不等瞄準對手都已沖到面前。
至于九号槍……
“威力不錯,子彈卻不多。”
方正輕笑:
“終究是太過貪心,這麽多手段在身,就算是無漏武師來了也能拼一拼,卻不知足。”
…………
接下來的日子,他沒有再去鬼市尋摸,老老實實在小院調整,靜待六雷之境的到來。
同時。
五鬼遭赤焰劍光符重創,差點倒退回怨魂階段,也需蘊養,好在五鬼兜、陰魂珠給力。
沒過幾日五鬼就恢複如初,且鬼體越發凝聚。
至于陳九娘所言……
方正并不打算理會,也沒去她提到的那個地方。
陳家現今已是兆南府漩渦中心,陷入其中就連無漏武師都難自保,他自不打算插手。
至少,
現在不會。
數日後。
小院靜室。
“轟!”
“轟轟!”
“轟隆隆……”
如同電漿似的真氣沿經脈遊走,隐有雷聲轟鳴。
此聲,
震顫四肢百骸、神魂識海。
雷音浩蕩,既能錘煉肉身、拔筋壯髓,也能掃清雜念、意守靈台,确爲修行護持之寶。
此前方正可謂是揀了芝麻丢了西瓜,元音雷法最重要的絕非雷法,而是可證大道的元音。
就算不借助外物,單憑雷音震蕩之力,也能易筋洗髓、重塑肉身,證得無漏真身之境。
單憑這點,
就能把九成九的功法抛在身後。
能修補人體暗傷的金線鯉,排教不惜得罪所有人都要霸占,令狐安更是千方百計想要入手。
而他……
隻要修行元音雷法,就可修複人體暗傷,輕松越過大周天與無漏的界限,最多速度沒有服藥快罷了。
“六雷之境!”
方正睜眼,音帶感慨:
“終于……”
“達到了!”
說着單手虛握,體内真勁暴動,瞬間透體而出。
“轟!”
衣衫狂震。
身下的蒲團當場粉碎,地面也爲之凹陷,整間靜室都爲之一顫,窗扇更是劇烈搖晃。
就如一股無形氣勁自方正身上湧出,席卷四面八方,無形的電流在數丈之地無序蔓延。
甚至,
在他皮肉筋膜之外,形成一股護身勁氣。
“護身罡勁?”
“不!”
方正輕輕搖頭:
“隻是一個雛形罷了。”
不過他才剛剛踏入六雷之境,若是六雷之境圓滿,這股護身氣勁未必就不能化虛爲實。
屆時……
與無漏武師也相差無幾。
要知道,在大多武者眼中,大周天與無漏的區别,就是有沒有護身罡勁。
“唰!”
方正伸手一探,真氣卷住不遠處的七号手槍,手槍離地飛起落在他的手掌,随即持槍扣動扳機。
目标,
赫然是他自己的另一條手臂。
“彭!”
“彭彭!”
槍管噴吐火蛇,子彈撕裂衣衫撞在皮肉之上。
子彈先是與護身氣勁相撞,破開之後接觸到皮肉,皮肉受力凹陷,卻并未被其貫穿。
“叮叮當當……”
子彈落地,脆響連連。
手臂上,僅僅多了幾點白痕,皮肉毫發無傷。
人體的肉身論硬度自然不能與金屬相比,但習武之人皮肉緊實、有彈性,更有真氣灌注其中。
一旦發力,能層層消磨來襲勁力,這點與金屬這點死物截然不同。
子彈能破鐵闆卻破不開皮肉,就是這個道理。
“果然……”
方正擡起手臂,眼眶跳動:
“經由元音雷法錘煉的肉身,要遠超同侪,即使近距離轟擊,也能無視七号槍的子彈。”
至于九号槍……
雖然不能做到無視,但隻要不擊中要害,也不會重創。
“唰!”
身形閃爍,方正騰空而起,身在半空大手伸展,五指微微内扣,成掌心雷之勢擊出。
“轟!”
雷聲沉悶,數米開外的地面陡然炸開,就如那裏的地面埋着的炸彈被人引爆了一般。
掌勁。
竟能隔空打牛。
“好!”
方正低喝,身形變換不斷,五雷手的招式在他手中來回演練,時而勢如奔雷時而疾如電閃。
最後化作道道殘影在場中遊走不定。
“天打五雷轟!”
場中身形一聚,自上而下擊出,掌勁呼嘯,隐有悶雷滾滾,一瞬間竟是擊出六層掌勁。
掌勁幾件落地之時,陡然一收。
方正則翻身落到一旁。
如此掌力都能收放自如,也已說明他對元音雷法的掌控不再一味地剛猛,更加精細。
“想不到……”
“功法所提的雷音,竟能化作勁氣。”
方正擡手,眼神閃動:
“六雷之境,可化生六層勁氣,雖然單獨一層比不得全力以赴,但六股合力反而更強。”
“啧啧……”
“又掌握了一個技巧。”
實則。
任何一門修煉真氣之法,都有相應的運用竅門,也唯有得不到師承的人才要獨自摸索。
“傳承……”
方正輕輕搖頭。
*
*
*
飛瓊樓。
得令狐安引薦,方正對兆南府上流高手也有了一定了解。
當然。
令狐安本人不過大周天武師,對于無漏武師乃至府城真正的掌權人,還沒能接觸到。
“陳家多行不義,城中不少人對其心有怨恨,奈何當初陳家勢大,不得不伏低做小。”
“現今……”
“天亡陳家,我等當順應天勢……”
錢正文手舉酒杯,殷勤相勸,口中更是滔滔不絕,場中其他人的臉色卻是各有不同。
“諸位。”
待到錢正文放下酒杯,方正适時起身,面帶歉意抱拳拱手:
“我臨時有事,需要先行回去一趟,真是抱歉。”
“文兄要走?”錢正文挑眉,音帶遺憾:
“真是可惜。”
“有急事。”方正幹笑:
“不得不走。”
“罷了。”錢正文搖頭,也不強求,舉杯示意:
“文兄好走。”
“我送送文兄。”令狐安起身,與方正一同下了樓。
“令狐兄。”
來到無人處,方正拱手:
“請回吧。”
“本以爲隻是同道交流,不曾想竟是錢家在招兵買馬,若是知道文某今日就不來了。”
“文兄。”令狐安低聲勸道:
“現今局勢已然明了,陳家滅亡已成定局,文兄出手,當能從中撈到好處,何樂不爲?”
“話雖如此,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文某也無意攀附錢家,插手其中得不償失。”方正搖頭:
“令狐兄,看在相交一場的份上,我勸你還是慎重些。”
“以令狐兄的本事,證得無漏不過是時間問題,待到成爲無漏武師,兆南府自有令狐家立足之地,倒也無需如此急促。”
“哈哈……”令狐安聞言朗笑:
“文兄能出此言,就是把在下當做朋友。”
“不過在下與你不同,修行需在這俗世洪流中參悟,若畏首畏尾,反而會絕了前路。”
“罷!”
“罷!”
他輕輕搖頭:
“人各有志,不能強求,現今文兄還未參與其中,此時脫身還不晚,在下卻不可能了。”
“既如此……”方正抱拳:
“告辭!”
“告辭!”令狐安回了一禮,随口問了一句:
“文兄,你與方公子相交,能否告知一二方公子的來曆?”
嗯?
方正挑眉。
奔雷手文泰來就是方正,這話是能跟你說的?
想了想,他面露凝重之色,低聲道:
“不瞞令狐兄,文某隻是方家一介家仆,受命爲方公子效力而已,交情萬萬不敢當。”
“嗯?”
令狐安一愣。
“告辭!”方正神秘一笑,抱拳離開。
都說我有一個神秘的背景,既然如此,那就再添一把火,具體情況你自個腦補去吧!
…………
一晃。
又是數日。
寒風淩厲,飛雪将至。
夏天過去似乎立馬就是冬季,秋季還未來得及适應,就這般消失不見。
方正身上的長衣已經顯得單薄,不過習武之人無懼寒暑,這等天氣對他還造不成影響。
“咯吱……”
院門推開。
身披蓑衣、面帶憔悴的向秀走了進來。
他揮手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塵土,行至近前抱拳拱手:
“公子,錢家已經開始朝陳家動手了。”
“哦!”
方正眼神微動:
“比預料中要早不少。”
“是。”向秀點頭:
“可能是怕陳家轉移弟子、财寶,所以才會提前動手,現今陳家的兩個附屬勢力已經被連根拔起。”
“嗯。”
方正緩緩點頭:
“不動手則已,一動手就是雷霆萬鈞之勢,錢家雖然以商賈起家,下手卻有行伍之姿,不能小觑啊。”
雖然這段時間一直蝸居在這小院之中,他也不是沒有關注外面的情況。
恰恰相反。
向秀每日都會外出,喬裝打扮打探城中最新的情況,尤其是陳、錢兩家的迹象,更是重中之重。
元音雷法的傳承……
他終究還是不願意放棄。
“陳九娘哪?”
“不知。”
向秀搖頭:
“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聽到她的消息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一直還在兆南府未能離開。”
“倒是錢家的那位麒麟子錢甫松,名望越來越大,昨日更是挑戰一位無漏武師不敗,被譽爲兆南府年輕一輩最有希望證得武道宗師之人。”
他眼神複雜,歎道:
“仙風雲體術,果然不凡!”
以大周天武師的修爲挑戰無漏武師,竟能平局?
了不起!
方正挑眉。
大周天和無漏看似隻有一步之遙,實則實力有着天壤之别,小周天戰勝大周天的有不少,大周天能與無漏打平,就已是天之驕子。
當然。
最頂尖的天才,甚至能在大周天境界逆斬無漏武師,不過這種事兆南府百年來還沒有一例。
“先盯着吧。”
收回念頭,方正淡然交代。
“是。”
向秀應是。
數日後。
兩家之戰越發激烈,城中也可見混亂。
除了錢家麒麟子錢甫松,令狐安的名聲也在兆南府漸漸打響,黑水劍客的綽号漸爲人知。
“黑水劍客?”
方正輕笑:
“想不到,固安縣也能出一位名人。”
“唔……”
他抿了抿嘴,從向秀手中接過一個紙條:
“陳家給的?”
“是。”向秀眉頭皺起,百思不得其解:
“應該是公子提及的那位陳九娘給的,他竟知道我們藏在這裏?向某自問沒有露出破綻。”
“與你無關。”方正搖頭。
他倒是能猜到一二,無外乎當日對方在給他的東西上做了馬腳,所以才能知曉他的住處。
不過……
此番偷偷送信,又爲了什麽?
展開紙條,正面寫着一個地址,反面則是幾句交代。
‘速救!
願以五雷手、神霄雷法半冊、元音雷法傳承答謝。
九娘留。’
‘神霄雷法?’
方正挑眉。
神霄雷法來自傳說中的十大神功之一的神霄真經,就算隻是半冊、殘篇,價值也難以估量。
“真的假的?”
摸了摸下巴,方正面露狐疑。
功法真假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陳家的局勢顯然已經不太妙,遠比向秀探查的消息更糟。
甚至。
陳九娘已經慌不擇路,連他都要求的地步。
“走!”
方正開口:
“出去轉轉。”
“公子!”向秀擡頭,面泛愕然:
“真要去?”
“那裏可是龍潭虎穴,我們兩個過去自保都是問題,從中救出一個人來……還是陳九娘。”
“難如登天!”
“誰說要去這上面的位置?”方正抖了抖手上紙條,默運禦火訣,火焰把其焚燒幹淨。
“去另外一個地方。”
說着,手中出現幾根長發。
長發,
來自陳九娘!
當日兩人交手,陳九娘誤以爲方正已經證得四雷之境,殊不知他那時已是五雷圓滿。
其間的差距,
能讓他在動手之際無聲無息入手對手的幾根長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