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啊!”
“不願意餓死的,跟我沖進去,搶糧食!”
“左右不過一條性命……”
“沖啊!”
夜幕之下,一片漆黑。
離開火燭照耀的範圍,伸手不見五指。
唯有雜亂聲、咆哮聲此起彼伏,聲音越來越近,其中的不甘怒吼更是讓人面色發白。
很明顯。
城中的難民發生了暴動。
而且聽聲音,似乎不是一個地方發生暴動,是波及全城。
“東家。”
吳海握緊手中長刀,低聲道:
“您回後面躲躲。”
他知道方正的實力比自己強。
但對方是主子,他是下人,既然食君之祿,在關鍵的時候自然要拼盡全力護其周全。
方正輕輕搖頭:
“先不急,這條街住的人非富即貴,不是尋常人家,幾乎家家都有護院,應該沒有問題。”
柿子先拿軟的捏。
難民不是傻子,搶東西應該也會看人下菜。
“彭!”
巨響聲震耳欲聾,也讓方正面色微變。
這聲音就在附近……
還真出事了?
“東家!”
吳海轉頭看來,眼帶請示。
“嗯。”
方正點頭,吳海當即大喜,急忙朝屋裏奔去。
掃眼場中。
方府的下人并不多。
看大門的老劉手無縛雞之力,不堪一用。
車夫李三、李虎都是吳海介紹過來的,其中李虎有着一血修爲,李三則隻是身強體壯。
除了他們,
還有窯口那邊過來的四個幫工,平常時候他們也兼職護院,除此之外就再沒有外人。
即使加上方正,滿打滿算也不到十人。
剩下的,都是女眷。
以前這裏還是孫府的時候,院内不下四五十人,其中近半都可以拿上兵器臨時救急。
好在他們人雖少,實力卻不差。
李三、李虎兄弟都是從虎贲軍退下來的精銳,精擅戰場合擊之術,聯手可擋二血武者。
吳海這兩年有吃有喝,也未曾疏于武技,實力有着不小長進。
此外……
還有方正在!
“咣!”
大門陡然一顫,灰塵簌簌落下,巨大的撞擊力甚至讓門樓晃動,也讓幾人身軀一緊。
怎麽會?
方正面露詫異。
自家大門有多結實他可是一清二楚,乃是厚達一尺的實木所制,每天開門都能耗盡老劉的體力。
現在,
隻是一下,竟然就被撞的搖搖欲墜?
“是撞錘!”
李三雙眼收縮:
“這是攻城用的東西,就算是簡易版的也不是難民可以制作的,這……其中必有古怪!”
還用說?
方正翻了翻白眼。
尋常的動亂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波及全城,很明顯有人暗中煽動,這種情況更糟。
“有人爬牆。”李虎大吼:
“小心!”
吼聲中,他已經彎弓搭箭。
“崩!”
箭矢紮進牆壁,入土數寸,尾翎急速顫抖,也讓那剛剛爬上牆的難民受驚掉了下去。
異世界的院牆尤其是富貴人家的院牆,高且陡,上面更是插滿尖利的銳器,種了長滿尖刺的植物。
爬牆,
首先會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李虎也是手下留情,并未瞄準難民,不然的話這麽近的距離當不至于落空。
“諸位。”
方正上前一步,大聲喝道:
“我們這裏沒有多少糧食,就算分給你們也絕對不夠吃,倒是有刀劍招待,你們真要試試?”
“騙鬼哪?”有人在門外大吼:
“你們這些富貴人家最喜歡囤積居奇,餓誰也餓不到伱們,這麽大的院子,肯定藏了不少糧食。”
“刀劍?”
“吓唬我們!”
“咣……”
碰撞聲再次響起。
兩扇大門已經看出明顯的扭曲變形,擋門棍也出現裂痕,牆頭更是出現一道道人影。
“沖!”
“沖進去分糧食!”
“不給糧食的話就殺人,我們之所以淪落至此全都是因爲這群富人,他們死有餘辜!”
“彭!”
“諸位。”方正大吼:
“你們怎麽樣才願意離開?”
“我這裏真的沒有多餘的糧食,不過我有錢,我願意出一百兩銀子買你們離開如何?”
外面陡然一靜。
緊接着就是竊竊私語聲響起。
“一百兩?”
“那可是一百兩啊!”
“按現在的行情,足夠買二十畝上好的良田了。”
“……”
“你們幹什麽?”一聲大吼打斷了衆人的讨論:
“沖進去,裏面的東西全都是你們的,莫說一百兩,就算我們要一千兩他們也要給。”
“區區一百兩銀子就知足了?”
“現在糧食什麽價錢你們不清楚?一百兩銀子甚至不夠我們這些人吃上幾天飽飯的!”
“給我沖!”
“沖!”
難民心中的怒火、欲望再次被言語引動,衆人大聲咆哮,撞錘也再次重重撞在大門之上。
“彭!”
外面巨顫,已然搖搖欲墜。
方正雙眼眯起,轉身回屋取出一張造型古怪的勁弩,抽出三根弩箭一一碼放在上面。
“轟!”
巨響聲中,重達數千斤的大門脫離門栓,離地飛起,重重砸落在地,掀起大片煙塵。
煙塵還未散去,幾道人影就已沖了過來。
“殺!”
來人雙目赤紅,手持利刃,面泛濃郁殺機,根本就不是來搶糧食,而是要殺人劫掠。
難民?
不!
絕對不是!
難免哪有這等彪悍的體型?
“崩!”
“崩!”
“……”
李虎娴熟的拉動弓弦,箭矢接連射出,勁箭瞬間射倒兩人,而其他人也已沖至近前。
“殺!”
李三虎吼一聲,持刀前沖。
三才刀!
劈!
掃!
撩!
虎贲軍曾經号稱魏朝第一軍,就算是普普通通的兵丁,也是久經沙場,面對人數衆多的對手已然不懼。
兩人聯手,竟是讓破門而入的難民微微一阻。
“喝!”
四個窯口幫工士氣一震,口中齊喝,手持長槍朝前踏出一步,鋒利槍刃朝前方猛紮。
這一紮,勢大力沉,速度竟也不慢。
“嗯?”
方正挑眉,面露詫異。
這種氣勢……
可絲毫不像是窯口過來的幫工,更像是久經沙場的精銳,當然比李虎他們要青澀不少。
“東家。”
吳海踏步行來,看出他眼中的不解,笑道:
“閑着也是閑着,我看他們幾個無所事事,就交了我們當時打仗用的東西,沒想到還真能用上。”
“了不起。”方正比了個大拇指:
“步伐一緻、出槍有力,更能臨危不懼,看不出來你還是一個将才!”
“東家過譽了。”吳海搖頭:
“我隻是照葫蘆畫瓢,瞎蒙而已,當年我們在将軍手下調教一個月,也比他們強多了。”
“虎贲軍,名副其實。”方正點頭:
“說起來,我這方府除了老劉母女,現在差不多都是你的人了,我這東家當的真失職。”
“東家!”
吳海面色大變,猛的單膝跪地:
“小的當初得您出手相助才有今日,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報答東家,絕沒有二臣之心。”
“起來,起來。”方正連連擺手:
“相處那麽久,我豈會不知你的心意,是我不會說話,剛才隻是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他确實隻是開玩笑。
異世界不同于現代社會,強者恒強,有着三血修爲的他,就算是吳海幾人聯手也非對手。
在這裏,
偉力歸于自身,想要造反極難。
不然的話。
以魏朝的情況,又豈會延續五六百年不倒?
就是因爲一旦哪裏有叛亂,朝廷大軍壓境,一衆高手蜂擁而出,任何不服都會崩潰。
不過方正的玩笑話吳海卻記在心裏。
自己是好心不假,卻越俎代庖,更是私下訓練精兵,這不論放在哪裏都是忤逆之罪。
好在東家沒有介意,但以後一定要謹記。
“沖啊!”
說話間,越來越多的人沖進院内。
牆頭上更是落下一個個人影,面對布置奢華的方府,所有人的眼睛都迸發出貪婪欲望。
擋在前頭的李虎等人已然難以支撐。
“東家?”
“你去吧。”
方正擺手。
“是!”
吳海垂首應是,然後昂然站起目視衆人,探手拔出腰間的佩刀,虎吼一聲沖向人群。
此時的他,身着盔甲。
盔甲是半年前方正爲他量身定做,材質一如他的甲胃,輕且堅固,就連面部也保護在内。
遙遙觀之,就如一尊鐵人。
“滾開!”
咆哮聲中,吳海硬生生沖進人群。
身着全身盔甲的他根本不必格擋來襲的攻勢,隻需來回揮刀,就能讓人瘋狂的倒退。
一人之勇,
竟是可擋一軍!
“私藏甲胄,好大的膽子!”
人群中傳來怒吼,顯然也沒有想到這戶人家竟然私藏盔甲,而且還是這等上品甲胄。
魏律。
一甲充軍、三甲斬首,十甲夷三族。
這說的是尋常甲胃,價值十貫以下的甲胃,吳海身上的甲胃,單單造價怕都要百貫。
滅滿門綽綽有餘。
“呵……”
對此,方正隻是輕呵。
今時不同往日,私藏甲胃不算什麽大事,而且他在衙門裏關系過硬,手上有一套甲不算什麽。
再說,
對方鼓動難民暴動,哪有資格說自己?
“滾開!”
吳海仰仗身上的盔甲橫沖直撞,揮舞長刀沖散一幹難民,立于場中大聲吼道:
“速速離開,不然别管吳某不客氣!”
“唰!”
他話音未落,一杆長槍陡然從人群中穿出,好似靈動毒蛇突兀吐信,淩厲殺機直撲面門。
高手!
吳海心中狂跳,下意識揮刀橫掃。
“哼!”
對方鼻間輕哼,長槍一抖,避開刀刃劈砍之際狠狠抽在吳海頭頂盔甲,巨力悍然爆發。
“咣……”
吳海身體搖晃,兩眼無神,斜着身子踉跄倒退。
“盔甲不錯。”持槍之人從人群沖出,腳踏罡步,音帶不屑:
“可惜,所托非人。”
“給我倒下吧!”
說話間長槍舞動,直攻吳海面門。
他對自己的修爲有自信,就算對手穿着甲胃,頭上遭受重擊,震蕩力也能讓人短暫失神。
“當……”
長刀攔住長槍。
盔甲下,吳海雙目炯炯,怒吼一聲持刀狂劈:
“殺!”
“怎麽會?”
持槍之人一愣,難不成對方不是一血而是如自己一般是二血,不然的話如何受得了。
雖然心中疑惑,他的動作卻是絲毫不慢,一個閃身避開來襲長刀,抽冷子再給一槍。
奈何。
他的槍法再妙,也對一個鐵人毫無用處,反倒是吳海随手一刀,就逼得他連連後退。
後方,方正微眯雙眼:
“别留手。”
他看得出來,吳海等人出手都留了情,招式看似兇猛實則都避開了要害,終究還是憐憫難民。
“有些不是難民。”
方正移動弩箭,輕輕扣動扳機。
“崩!”
“噗!”
巴掌大小的箭矢生生貫入一人腦殼,直接掀開頭蓋骨,霎時間,紅的白的從中噴出。
方正面色不變,再次扣動扳機。
“崩!”
“噗!”
他目力驚人,反應迅疾,專挑人群中體型彪悍之人爲目标,幾乎無有不中,中則當場喪命。
眨眼功夫就有數人倒在血泊之中。
一時間。
就連湧進來的難民都爲之一滞,目露驚駭。
“擒賊先擒王,拿下此地主人!”
人群中,兩道身影電閃沖出,其中一人身在半空雙手抖動,一道道寒光直撲方正而來。
暗器!
方正側首,避開來襲暗器,卻已來不及再次使用勁弩,兩個二血武者已然逼至近前。
一人手持尺許來長的分水刺,一人揮舞手中的開山刀。
分水刺招式犀利,寒芒時隐時現,直攻人體要害;開山刀氣勢磅礴,刀刀威勢驚人。
“難民?”
方正冷哼:
“難民會有這麽多武者?”
二血武者,在武館都可以是精英弟子了。
“你們到底是誰?”
說話間,他丢下勁弩挺身撲上,雙手如磨盤、勁力成太極,看似輕飄飄的動作卻内含沛然大力。
摔碑手!
太極勁!
現如今的方正,說是學貫百家也毫不爲過,舉手擡足皆爲現代社會他人苦修多年的武學精髓。
更是能把勁力與招式相互融合。
如形意崩勁融入十二譚腿、太極柔勁融入八極拳,如此種種,早就超出形意拳的範疇。
行家一出生,就知有沒有。
“高手!”
兩人面色一變,攻勢越發兇猛。
“好!”
方正口中低喝,渾身筋骨一顫,勁入骨髓透體而出,拳腳與兵刃相撞都能讓對手難受到吐血。
短短幾招,就已可見明顯頹勢。
三血!
手持分水刺那人雙眼一縮,瞳孔陡然變的猩紅詭異,大口張開,吐出一個詭異音節。
“定!”
“嗯!”
方正口發悶哼,頭顱後仰,整個人就像是被一記重錘轟在腦門一樣,意識陡然一沉。
不過下一瞬。
修行許久的閻君觀想法自發而動,閻君的虛影浮現腦海,瞬間鎮壓住識海中的動亂。
攻人心神的秘法?
若不是自己是三血武者,若不是還修煉了術士的觀想法,驟然生變,怕是真有可能着了道。
方正面色陰沉,心頭殺機大起,腳下地面轟然碎裂。
細細看去。
那碎裂的地面赫然成蓮花形狀,泥土朝外綻放,卻是現代社會佛門步步生蓮的步法。
五指握拳,朝着其中一人悍然砸下。
金剛錘!
“彭!”
開山刀從中斷裂,碎裂的刀刃貫入對方體内,其中一枚碎片更是撕裂他脆弱的咽喉。
手持分水刺的那人見狀面色大變,扭頭就欲逃走。
“逃?”
方正目泛寒芒,一個閃身出現在對方背後,單臂曲起以肘擊出,咔嚓一聲撞斷脊骨。
八極崩!
全力爆發之下,三血之威盡顯,兩個二血高手一死一重傷。
就在這時,一連串的呼喝聲從外面長街傳來。
“當當當……”
“殺賊!”
“方公子,莫要放跑了賊人!”
火把連成一片,彙成一條火龍,足有數十人手持兵刃沖出,在一幹難民中殺出一道血路。
沖進方府的‘難民’見狀,眼中不由顯出慌亂,那與吳海動手之人一聲呼嘯,一幹人飛速朝着外面退去。
他們來得快去的也快,隻留下一地的屍體。
“方公子。”
一位身着錦衣的中年人持劍沖入院内,劍身早已被鮮血侵染,見狀面色微松:
“你沒事吧?”
“沈兄。”方正朝來人拱手,客客氣氣道:
“多謝沈兄前來搭救,方某這邊暫無大礙。”
沈冀是這條街上沈家的家主,本人曾修煉過武藝,二血的修爲放在固安縣也是不差。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見方正無恙,沈冀不由笑道:
“看來是我多慮了,今夜難民暴動,我與街上的幾位東家商議了一下,把各家護院整合在一起。”
“這才勉強殺退了難民。”
“哦!”方正雙眼一亮:
“沈兄好決斷!”
這麽短的時間整合那麽多人,說服各家把自家的護院交出來,可見對方的手段了得。
他自問絕對做不到。
“算不得什麽,主要是别人的功勞。”沈冀連連擺手:
“對了。”
“看情況縣城動亂一時半刻難以平息,不知道方公子有何打算,要不要與我等聯手?”
“哦……”
“此事不急,方公子先收拾再說。”
“今日多有不便,明日方某在登門拜訪。”方正拱了拱手,彎腰提起地上奄奄一息的‘難民’,随手打掉對方手上的分水刺。
提着人來到偏房,仍在地面。
随即拉開一旁的簾子,顯出後面的法壇。
“法壇?”
‘難民’掙紮着蜷縮身子,看到法壇之際兩眼一暗,咬牙怒道:
“難怪能扛得住我的驚魂音,原來你還是一個術士,今日我們輸的不怨。”
“不過……”
“你也休想逃過一劫!”
“無生老母,真空家鄉……”
“白蓮教!”聞聲,方正正欲施法的動作一頓,眉頭緊鎖垂首看來:
“你是白蓮教的妖人?”
“嘿嘿……”‘難民’咧嘴一笑,口中鮮血外湧,眼神越來越暗,顯然已經撐不了多久:
“不錯,在下馮碩,乃香主門下弟子,今日我雖死,不過是回歸真空家鄉,爾等死後卻要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馮碩?香主?”方正沒有理會對方的言語誘惑,拿起一張靈符,道:
“把你知道的事一一道來,還有那驚魂音如何施展,若老老實實,我興許可以饒你一命。”
“哈哈……”馮碩狂笑:
“原來你想學我的驚魂音?”
“呸!”
“做夢去吧!”
“那可未必。”方正面色一凝,手掐印訣、口誦法咒,掌中靈符無火自燃化作一縷青煙沒入馮碩面門。
迷神符!
闾山烏頭派的法術,能迷人心神,最适合拷問。
“馮碩?”
他口中低喝:
“馮碩,我且問你,你們白蓮教煽動難民意欲何爲?”
馮碩眼泛掙紮,眼神時而迷茫時而清醒,想要張口應答,又生生止住,面上浮現冷笑。
方正皺眉。
看來異世界的武者對術法的抵抗力很強,至少遠比現代社會的人強,迷神符不怎麽好使。
當然。
一來迷神符品階不高。
二來他在術士上的修行也不足。
若是換做法師來施展的話,興許能問出些什麽。
小事都問不出來,那驚魂音自然更加不會有收獲,不過試試又不浪費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