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總立于落地窗前,垂首看着小區内經由園藝高人之手打造的景觀,眼神中滿是不舍。
這裏曾是他最喜歡的地方。
以後,
怕是沒有機會再看了。
“鄭總。”
司機老全放下手中的電話,道:
“焦老的意思,是您最好離開夏國,去外面避一避風頭,等事情過去後再看有沒有機會回來。”
“呵……”鄭總輕呵:
“機會?”
“還會有機會嗎?”
他從出生開始就在曲市打拼,一步步走到現在,親朋、好友、關系、财富全都在夏國、在這座城市。
離開了這裏,他什麽都不是。
以他現在的年紀,也已經沒了從頭開始打拼的心勁。
“咔嚓!”
十指緊攥,鄭總目露兇光:
“卸磨殺驢,他們這是要拿我做背鍋的了!”
老全沒有吭聲,垂首不語。
富鴻畢竟是百億企業,改制不隻是曲市這兩年的重點項目,更是得到州府的關注,那些大人物的注意。
現今改制進展不順,更是頻頻爆出内幕交易,想壓都壓不住,說是民怨沸騰都不爲過,必須要有人爲此負責。
出了小問題,處置幾個小人物即可。
但現在,
問題鬧的越來越大,甚至大通董事長死于衆目睽睽之下,乃至于就連州府、朝廷**大員都爲之驚動,紛紛投來垂詢的目光。
小人物,
已經扛不住。
蘇衛軍幾人什麽身份?
不過是集團的小職員罷了!
就算交出去,也不足以打消民衆的質疑、憤怒,隻會激發更大的矛盾,必須要有更有分量的人才行。
鄭總,
恰好合适。
把集團經營不力、改制進展不順、内部矛盾沖突的原因歸于集團老總,方可平民憤。
不然的話。
會牽扯到太多人!
“鄭總。”
老全想了想,道:
“焦老說富鴻改制牽扯的人太多,如果一查到底的話,曲市會有大動蕩,到時對誰都不好。”
“州裏的調查組明天就到,今天必須要有個收尾。”
尾,
就在自家老總身上。
“也是。”
鄭總轉過身,雙眼眯起:
“讓我全身而退,已經給足了面子,至少沒有像蘇衛軍那幾人一樣,做到趕盡殺絕。”
“呵……”
“果然,幸虧我當初留了個心眼。”
就連蘇衛軍手上都有要挾其他人的手段,他又豈會沒有,正因爲有、才有人通風報信。
讓他趁調查組沒來之前趕緊離開。
就是怕魚死網破。
“給小廓打電話。”
低下頭,鄭總無力擺手:
“讓他提前去渡口等我。”
“是。”
老全應是。
轉過身,他掏出手機的時候推門行出,沉重的大門緩緩推開,眼前陡然冒出一縷寒光。
危險!
早些年在外面當雇傭兵的經曆,讓他第一時間做出反應,手中手機往前一抛,身體暴退。
同時右手伸向腰間。
“哼!”
來人冷哼,兩人幾乎貼着身子沖進房間,撞在玻璃水缸上,更有一根尖刺利刃直刺老全咽喉。
速度快的驚人。
“噗!”
“噗噗!”
利刃破體聲響起。
老全身體顫抖,咽喉、心口處鮮血泊泊湧出,渾身力氣飛速外洩,轉瞬意識沉入無底深淵。
“誰?”
直到此時,鄭總才回過神來,眼見自己重金雇傭的司機不是來人一合之敵,當場身死,面色瞬間煞白。
他眼角跳動,直視來人,咬牙怒道:
“我都已經要離開了,你們還不打算放過我?”
“鄭總。”
來人頭戴街邊售賣的羅刹面具,殺人後動作娴熟,顯然是個中老手,抖了抖利刃上的血水邁步靠近:
“明人不說暗話,把你手上的東西交出來吧?”
“……”鄭總冷哼:
“不交出來還有機會活下去,交出來,你會放過我?”
“嘿嘿……”來人低笑:
“鄭總,落到我的手裏,從來沒有人敢不說實話。”
“是伱!”
熟悉的聲音,讓鄭總面色大變,目露驚恐。
…………
“咳!”
“咳咳!”
方正拉了拉面具,幹咳兩聲,壓低聲音道:
“鄭總,你也不想自己被我折磨一頓吧,老老實實告訴我,到底是誰殺死的章永峰?”
“不行、不行,這樣太沒用威脅力。”
“唔……”
略作沉吟,他音泛狠辣:
“姓鄭的,到底是誰殺死的章永峰?”
“不說的話我就殺了你!”
“還是不行,這樣把人吓壞了怎麽辦?而且姓鄭的未必知道是誰動的手,到時候再随便說個名字糊弄我。”
搖了搖頭,方正再次演練,聲音變的陰沉、冰冷,充滿壓迫感:
“鄭總,你也不想你兒子出事吧,把誰殺死的章永峰告訴我,我就放過你們父子倆。”
“如何?”
“嗯。”
這一次,方正終于感到滿意:
“就這樣!”
“唰!”
他一個翻身竄出花叢,腳踏七星步、身如飛蝴蝶,在一株株綠植下飛奔,避開監控的同時靠近目的地。
“彭!”
地面泥土震顫,方正借力飛起,竟是一躍數米之高,能讓跳高世界冠軍也爲之驚歎。
金雁功!
蜻蜓點水式!
落在窗台,雙腳無聲。
好似腳底有着一層厚厚的墊子,輕輕松松卸去巨力。
單手朝前輕按,勁力爆發,但聽一聲‘咔嚓’脆響,窗扇的開合把手就已從中斷裂。
推開窗扇,方正一個翻滾落入房間,面具下的表情陡然一變。
血腥味!
這個味道他再熟悉不過。
怎麽回事?
快步來到門前,但見外門敞開,一具屍體躺在碎裂的魚缸之中,鮮血與流水混在一起。
另一人還未死透,身體不時抽搐,面泛痛苦掙紮。
開着門?
早知如此我幹嘛費那麽大力氣跳窗戶?
呸!
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
方正雙目一凝,快步來到鄭總身前,稍微檢查了一下他的情況,就知道已經沒救了。
“鄭總!”
他蹲下身子,急急道:
“是誰殺的章永峰?”
“咕……”鄭總咽喉滾動,血沫從口中溢出,無神的雙眼在聲音的呼喚下漸漸凝聚。
“鄭總。”
方正道:
“章永峰你認不認識?龍鋼的總經理。”
“廓兒……”鄭總掙紮着開口,聲音微弱,帶着股急切:
“我……兒子……”
“不是你兒子。”方正皺眉,急道:
“是章永峰,龍鋼的總經理,前些日子被人在橋下殺死的那個,你知不知道是誰殺死的他?”
“我兒……”鄭總開口。
“你兒子殺死的章永峰?”方正目泛殺機。
“不。”鄭總口吐血沫,面露絕望,看過來的眼神就像再看一個傻子,聲音中滿是不甘:
“救……救廓兒。”
“哦!”方正眨了眨眼:
“不是你兒子做的,那是誰做的?”
艹!
我他媽當然知道章永峰!
但現在能不能别提什麽章永峰了!
鄭總身體顫抖,不知是氣的還是疼的,如果他能夠動彈,怕是已經一巴掌抽了過去。
“快!”
“救廓兒……”
“咦?”方正發現了華點,帶着手套的手扒開鄭總胸前的衣服,熟悉的傷口映入眼簾:
“這是……”
“殺死老史的兵器?”
“誰!”
方正雙眼收縮,看向鄭總:
“是誰要殺你?”
“我兒……”
“我知道你有個兒子。”
“救……”
“救你兒子?”方正眨了眨眼:
“你兒子的事咱們先不着急,你先告訴我是誰要殺你,我可以給你報仇,不要報酬的那種。”
“廓兒!”
鄭總身體一挺,雙目圓睜,兩隻手突然爆發巨力,死死抓住方正的衣領,大聲咆哮:
“脖子!”
“項鏈……”
“救他!”
随即兩眼一翻,重重倒地,最後一口氣也咽了下去。
呃……
方正一臉呆滞:
“鄭總,咱們的思路好像不在一個頻道?”
說完暗自着惱。
現在鄭總死了,自己什麽都沒問出來,明明殺人兇手剛剛露面,卻就這麽擦肩而過?
不對!
方正眯眼,念頭急轉。
那人來到鄭總,肯定不會毫無緣由,鄭總死前說要救他的兒子,說明有人要殺鄭廓。
誰會殺他?
剛才殺死鄭總的兇手!
“不錯。”
方正雙眼一亮:
“那人定然去找鄭廓了,如果我能提前找到鄭廓,就可以守株待兔,等殺人兇手上鈎。”
“我真他媽聰明!”
“鄭廓在哪?”
這對别人來說是個問題,對他而言卻很簡單。
視線轉動,方正閃身沖進别墅。
這裏是鄭總的家,定然有鄭廓的房間,果不其然,在一個房間他看到鄭總父子倆的照片。
但布置,明顯不屬于鄭總。
而是屬于鄭廓。
找了件經常把玩的東西,方正面色一凝,拿出匕首劃破手指,把鮮血塗抹在物品之上。
同時拿出一張靈符,口中誦念:
“泥丸置營魂,中元抱一宮;”
“丹田三靈府,混合生神通。”
“沖玉龍,起!”
覓氣尋蹤符!
靈符燃燒、鮮血暗淡,一縷青煙從靈符所化灰燼中飄出,當空一折,朝着遠處飛去。
*
*
*
蘇衛軍瘋了。
或者說……
以前文質彬彬的蘇衛軍,心中一直藏在一頭瘋狂的野獸,現如今終于撕破僞裝顯現出來。
就連潘子,現在都不敢與他直視。
其實所有人都低估了他,能暗中控制一個走私團夥,又豈是易于之輩?
“反正一切都已經完了,索性玩一把大的。”
蘇衛軍雙眼赤紅,面露猙獰怪笑:
“咱們搞了這麽多年走私,養了那麽多人,既然以後再也不會回來,幹脆全都用上。”
“給我直播!”
“告訴整個曲市的人,如果不給我足夠錢的話,我就殺人質,先從這些富二代開始!”
“好吧。”潘子歎了口氣,調整了一下手機:
“不過軍哥,直播容易洩露位置,咱們還是錄屏吧,如果把治安署的人引過來就糟了,畢竟渡口那邊的船要到夜裏才能過來。”
“嗯。”
蘇衛軍倒也不是真瘋,聞言點了點頭。
“求求你們放過我。”車上一個年輕人音帶哭腔:
“我爸有的是錢,不管你們要多少,我爸都會給,求求你們放過我!”
“是嗎?”蘇衛軍轉頭,視線掠過年輕人,看向哭花妝容、如同女鬼的趙瑾,咧嘴問道:
“你爸能拿多少?”
“我……我爸沒有錢。”趙瑾目露驚恐,結結巴巴道:
“真的,我不騙你。”
“啪!”
潘子一巴掌抽了過去,直接把趙瑾側臉抽腫: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爹出了名的貪,認識的都是億萬富翁,你告訴我你爸沒有錢?把老子當傻子耍?”
“找打!”
“哇……”
趙瑾大哭,身體哆哆嗦嗦,屁股下面的坐墊更是濕透。
“艹!”
潘子面色大變:
“失禁?”
“人長得醜也就罷了,還他媽臭,你爸最好能拿出錢來,不然的話老子第一個就殺了你!”
…………
大廳裏。
所有人都在忙碌。
急促的腳步聲、呼喊聲從未斷絕,卻也不顯混亂,每個人都表情嚴肅,面上不苟言笑,嚴肅的氣氛在此彌漫。
巨大的屏幕上,正自播放蘇衛軍發到網上的視頻。
“諸位。”
此時的蘇衛軍,雙眼赤紅、神情癫狂,好似一個無比危險的瘋子,手拿匕首在掌心轉動:
“我現在抓了九個人,每個人一千萬,九人湊個整就是一個億,限你們夜裏十二點之前拿出來。”
“我不要現金,把錢換算成虛拟币轉到指定賬戶上。”
“如果不轉?”
“唰!”
“噗!”
匕首脫手而出,紮在身後一個年輕人的腿上,鮮血泊泊湧出,年輕人更是抱腿慘叫。
“小康!”
屏幕前一人面色大變,下意識上前一步:
“一千萬,我給,我給!”
“趙議員,告訴他們一千萬我給,趕緊把人放了!”
“劉總。”林警官低聲道:
“就算給錢他們也未必放人,上次他們要求隻能一個人過去談判,我們過去的人直接栽了。”
“他們手裏有槍!”
“署長。”
一人起身回禀:
“視頻是從一輛車上上傳到網上的,手機目前停機、車在廢品站,尚沒有更多的線索。”
“嗯。”
周平面無表情點了點頭:
“人質的位置什麽時候能确定?”
蘇衛軍發瘋之後開始四處抓人,抓的還都是富二代,這對于治安署來說其實是好事。
因爲這些富二代無一例外很注意自己的安全。
家裏人更是在他們的手機、首飾、身上做了手腳,很容易就能鎖定位置,這也是治安署反應迅捷的原因之一。
劫匪一直在治安署的追蹤下逃竄,尚沒有多餘的精力折磨這群富二代。
“已經可以确定。”
林警官點頭:
“不過劫匪很聰明,他們把人分别關在三個位置,隻要一個地方出事另外兩個地方就會得到消息。”
“到時候……”
“按這群人的做派,人質性命難保。”
蘇衛軍做的事跨國走私生意,手底下養的全都是亡命之徒,這點遠遠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沒人能想到。
他竟然玩的這麽大!
周平眯眼,面露爲難。
三個位置,九個人質,每一個人質都很重要,關鍵是時間有限,很難做到兼顧所有。
一旦動手,
必定會有死傷!
而且劫匪要求一個人過去,一旦動靜過大同樣會殺人質。
“議員。”
錢硝放下手機,低聲道:
“民衆對于富鴻改制的反應很是激烈,但對于蘇衛軍挾持人質的事卻并不怎麽敏感。”
“富二代……”
“對普通人來說不是個好詞。”
他已經說的比較客氣,實際上網上不乏有幸災樂禍的人,死一兩個富二代他們可能還會更開心。
“我們不能向劫匪妥協。”
趙議員聲音緩慢:
“一千萬,我是沒有的。”
場中一靜。
衆人聞言紛紛看來,有的人面露驚訝、有的一臉詫異、有的則是目泛驚恐,不一而足。
“我們背後站着的是百姓、是治安署,不應該向任何人妥協,所有人都該明白,在夏國爲惡,絕沒有好下場。”
他眼眉低垂,悶聲道:
“就算我的女兒被劫匪劫持,我……也絕不會屈服!”
“啪!”
一人手中的茶盞落地碎裂。
“好的。”
前面操控攝像機的男子探出頭,道:
“議員,可以上傳到網上了。”
“嗯。”
趙議員垂首,看了眼周平:
“拯救人質的事,就交給治安署了,我相信治安署保護百姓的決心,也相信罪惡在曲市絕沒有藏身的地方。”
“議員。”周平上前一步,面色複雜的張了張口,随即重重點頭:
“您放心,我們一定竭盡全力保證人質的安全!”
“嗯。”
趙議員面無表情,踏步離開:
“我們回去。”
…………
夜。
星辰滿天。
距離與劫匪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
趙議員立于大廈頂端,迎着寒風眯眼看着下方燈火通明的城市,嘴裏罕見的叼着一根煙。
腳下,
煙蒂滿地,不知已經抽了多久。
“咣當……”
鐵門碰撞,錢硝走了上來。
“議員。”
錢硝恭恭敬敬躬身一禮,道:
“最新調查,選舉支持率上您比另一位多了七個百分點。”
“主要是鴻運改制,李議員請來的大通董事被工人圍毆緻死,說明他在商業上的不成熟,導緻人心大跌。”
“加上這次劫匪綁架,您的發言讓民衆同情,所以支持率快速上升。”
“錢硝。”趙議員聲音嘶啞:
“我隻有這麽一個女兒。”
錢硝垂首,一聲不吭。
“她……”
趙議員音帶顫抖:
“真的會死?”
“治安署一定會竭盡所能救下小姐。”錢硝急忙道:
“周署長的人品向來值得信任。”
“萬一……”趙議員道:
“萬一哪?”
錢硝不再開口。
他來之前其實已經問過治安署,情況很是不妙,定位的三個位置其中兩個竟然全都是假的,人質并不在現場。
眼見時間即将來到約定的時間,而人質……
尚沒有救出來一個!
治安署太久沒有遇到過這種惡劣的狀況了,就連他們自己一時間也是手忙腳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