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三月,曲市的競選已至白熱化的地步,兩位議員的宣傳海報更是從線下遍布線上。
大街上,
兩人的宣傳語比比皆是。
“經濟、經濟,經世濟民。”
趙議員揮舞着手中的鮮花道:
“曲市是千年古城,有着悠久的文化曆史,更一度有着瓷都之稱,還有天盤山這等旅遊聖地。”
“我們的經濟不應該這樣……”
“唯有發展産業、促進經濟,給百姓創造更多的高薪、優質工作崗位,才是目前的當務之急。”
“如果曲市能有一整套完善的産業鏈,占據上遊的位置,就可以源源不斷的産出經濟效益。”
“……”
“腐敗、貪污,一經發現絕不姑息。”李議員面露凝重,道:
“沒有良好的治安環境、廉潔的法治、行之有效的團隊隊伍,其他的都是無根浮萍,都是空談。”
“肅清腐敗,維護公平、公正……”
“現如今富鴻鋼廠改制,裏面就有太多見不得光的東西,公有資産賤賣的事屢禁不止……”
不知何時,外面下起淅瀝瀝的小雨。
史新手捧玻璃杯,用裏面的熱水暖手,看着電視上的宣傳若有所思。
“滴滴……”
手機提示音響起。
拿出手機打開一看,他的雙眼就是一亮,急忙收拾東西起身,找了件雨披就沖進雨幕。
一個小時後。
城北郊區。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現在橋洞下,他懷裏抱着個公文包,不時朝路過的汽車看去。
面上,可見焦急。
“真是龍鋼的章永峰。”
史新藏身暗處,眼神閃爍:
“這個時候,他出來幹什麽?”
“滋……”
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響起,一臉黑色的套牌商務車穩穩停在附近,一人推門走了出來。
“嗯?”
史新眼露疑惑:
“這人,有些眼熟。”
下一刻。
“噗!”
“啊!”
慘叫聲響起。
*
*
*
健身會所。
文蕾在跑步機上揮汗如雨。
耳機裏傳來同事興奮到幾乎失真的聲音。
“你當時沒在,我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姓何的就差那麽一點就給人跪在地上了。”
“那情景……”
“要多爽有多爽。”
“跪?”文蕾問道:
“爲什麽下跪?”
“誰知道。”同事回道:
“玻璃隔音,聽不到裏面的聲音,不過董事長忘了拉窗簾,所以裏面的情況可是一覽無遺。”
“姓何的出來的時候,你不知道臉色有多難看,就跟死了親媽似的。”
“哈哈……”
“在公司他一直仗勢欺人,這次被方瓷的老闆好好教訓了一頓,也算是給你出了一口氣。”
“嗯。”文蕾對此不置可否:
“伱見到方瓷老闆了?”
“全公司沒幾個人沒見,就你倒黴被姓何的派出去不在。”同時的聲音透着股活躍:
“我打聽了一下,對面方瓷的老闆叫方正,年紀不大,應該是富二代,據說還沒有女朋友。”
“這可是上門的金龜婿!”
“你不是很磕顔值的嗎?”文蕾翻了翻白眼:
“方老闆的模樣好像很一般。”
“男人嗎,沒有十全十美的,再說……你見幾個有錢人長得好看的?”同事無所謂道:
“況且方老闆也不是那種讓人下不了嘴的歪瓜裂棗,本人還是很有氣質的,屬于耐看的類型。”
“嗯?”
“你怎麽知道他模樣一般。”
“以前見過。”文蕾表情不變:
“所以,富貴瓷廠被方老闆以兩千萬的價格買下來了?”
“對。”
同事道:
“這個爛攤子能有人接手已經不錯了,再過個一年半載,怕是連兩千萬都賣不出去。”
“你也别多想,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接下來好好幹就是。”
“好好幹?”文蕾苦笑:
“就怕沒有機會了。”
“挂了。”
“拜……”
挂了電話,文蕾面上的笑意漸漸淡去,低頭修改了一下跑步機,銀牙緊咬開始加快腳步。
十分鍾後。
她擦着汗來到鍛煉腿部肌肉的健身器材前,正準備上手之際,視線餘光掃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方正?
他怎麽知道自己在這裏?
念頭轉動,文蕾心中竟是浮現一絲甜蜜,随即就看到方正徑直朝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子行去。
?
臉一黑,她嘴角微微一抽。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高端健身高端健身會所開始在城市悄然布局。
麥倫時尚就是曲市CBD核心商圈内一處高端健身會所,面積之大足可問鼎曲市前三甲,有着遊泳、拳擊、健身乃至一些娛樂設施。
相較于老牌健身房,這裏更加注重時尚,對于客人的隐私也更爲照顧,布置更是高端大氣。
設計師不僅把室内裝修整得非常前衛,還有專門的地方可以供客人社交,乃至喝個下午茶。
甚至……
還專門請了歌手來渲染氣氛。
相應的,價錢同樣不菲,幾千塊的年卡隻是最低端,數萬、十幾萬的費用也很常見。
夏紅,
就是這裏的常客。
“年紀大了,比不得年輕的時候,如果再不鍛煉的話,身子垮了怕是不會有人要了。”
她挪動身子,提了提身邊的啞鈴,輕笑搖頭:
“方老闆應該也喜歡年輕的漂亮姑娘吧?”
“夏經理說笑了。”方正道:
“懂得人都懂,你現在這個年紀,才是風華正茂的時候,比學校裏沒長成的小丫頭強多了。”
确實強多了。
今天的夏紅身着高彈性的緊身褲,顯得腰高腿長、豐臀挺翹,火辣身材讓人浮想聯翩。
尤其是她健身的時候。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總是把屁股擡得極高,修長雙腿微分,纖細腰肢玩命似的下壓。
這姿勢……
換做早幾年的方正,怕是當場就要流鼻血。
“方老闆。”
夏紅嬌喘:
“能不能幫我扶一下腰。”
“當然沒問題。”方正當仁不讓,伸手貼住對方腰肢,細膩、精緻的肌肉線條盡入感知。
很難相信,這竟然是一個生過孩子的婦人,皮膚絲毫沒有松弛的迹象,能讓年輕人豔羨。
在他的觸碰下,夏紅面上紅暈更甚,皮肉輕顫、身體來回蠕動。
這女人……
真是個妖精!
“方老闆。”
等到鍛煉完腰腹,夏紅扭頭笑道:
“能不能幫我拍幾張照片?”
“方老闆的拍照技術我可是親眼見過的,拍出來的東西……真的是讓人忍不住流口水。”
“榮幸之至。”方正接過遞來的手機,對于對方口中的調笑則是一臉淡然:
“要擺個poss嗎?”
“當然。”夏紅點頭:
“方老闆喜歡哪種姿勢?”
“我随便。”
“嘻嘻……,那就全都來一遍。”
夏紅捂嘴輕笑,身體輕輕扭動,把自己姣好的身段盡數顯在鏡頭下,不停的變換姿勢。
或者說,搔首弄姿。
直到額頭冒汗、氣喘籲籲,她才停下動作,開口笑道:
“坐會?”
“當然。”
“我今天可以喝冰的。”
“我去拿飲料。”
方正端來一杯冷飲,在對面坐下:
“我發的照片夏經理應該已經看過了,感覺如何?”
“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垂涎欲滴。”夏紅美眸瞟來,道:
“有成品了?”
“當然。”
方正點頭,取出一個錦盒放在桌上打開,一件以王家‘雷走紅瓷’之法稍作的小碗映入眼簾。
夏紅雙眼一亮,美眸中的媚意悄然散去,看過來的眼神帶着股沉迷,忍不住伸手輕撫。
“好漂亮……”
“好美!”
“這就是真正的雷走紅瓷?”
“不錯。”方正點頭:
“夏經理感覺如何?”
“極品!完美!比照片上更加好看。”夏紅點頭:
“可以這麽說,我已經有十年未曾見過這等完美的瓷器了,方老闆這是……要發大财了。”
“我也覺得不錯。”方正輕笑:
“可惜,産量太低。”
“産量低?”夏紅慢聲開口:
“低的好!”
“這種東西本就不應該出現太多,物以稀爲貴,唯有産量足夠低才能夠賣上大價錢。”
“夏經理高見。”方正一臉贊歎:
“這點,我還真沒想到。”
他最近一直在苦思冥想如何才能擴大雷走紅瓷的産量,讓成品數量提升,卻忘了精品本就應該是少數。
多了。
就是大路貨!
夏紅坐直身體,也沒了調笑的心思,開口問道:
“一個月能出多少件?”
“目前隻能出十幾件。”方正道:
“以後能出多一些,不過若是技術不能有太大突破的話,這種精品不會超過一百件。”
次品,到是有很多。
“就是說一個月能有幾十件。”夏紅若有所思:
“也足夠了。”
“夏經理。”方正把瓷器往對方面前推了推,道:
“你是銷售瓷器的行家,我如果想把瓷器以高價賣出去,應該在哪裏找銷路?找客源?能否給些建議?”
雖然這個女人有些太過妩媚,但對方自幼在瓷器這一行當裏摸爬滾打,确實是行家。
尤其是銷售。
夏家能維持現在的情況,夏紅功不可沒。
至于白瓷孫家、千手邢家,自是曲市燒瓷大家,但他們家大業大,合作起來反到會有麻煩。
再說他們有時間忙自己的生意了,也不可能對别人的瓷器太用心。
“嘻嘻……”夏紅抿嘴輕笑,美眸中眼波流轉:
“方老闆想要做瓷器買賣還不簡單,租一間門面,把瓷器擺上,總能遇到識貨的人。”
“說笑了。”方正搖頭:
“夏經理應該清楚我要的不是這些。”
做小買賣,才是這等做法。
他要的是與技術相符的名氣、是頂尖瓷器商人的身份,是真正能在瓷商中站穩腳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人當做一個笑話。
這些都需要運作。
“這樣……”
夏紅眯眼,腦海裏諸多念頭閃過,頓了頓方道:
“我在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一個道理,東西的售出價值并不與它本身的實際價值有關,到了一定程度後其他的反而更爲重要。”
“就像,我手上的這個東西。”
她擡起手,鑽戒在燈光照耀下閃閃發光。
“它其實并不值錢,卻能夠被人賣上天價,即使如此,依舊有很多人願意爲它花錢。”
“方老闆明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方正眯眼。
鑽石?
智商稅?
不!
他面露沉思,道:
“附加價值?”
“可以這麽說。”夏紅嫣然一笑:
“隻有窮人、屌絲,才會講究性價比,真正的有錢人反而會故意用高昂的價格與普通人分開。”
“價值一萬的東西,富人之所以願意出十萬,那多餘的九萬就是爲了讓其他人買不起,顯出自己的與衆不同。”
見方正一臉茫然,她繼續道:
“古歐洲,貴族的打扮臃腫、古怪,指甲套能有半尺長,衣服複雜到沒有人幫忙自己一個人根本穿不上。”
“身體整個被拘束在衣服裏,莫說洗衣做飯,就連吃飯都需要别人服侍,根本就不實用,但就是這樣才叫貴族。”
“爲何?”
夏紅語聲悠悠:
“因爲貴族不需要勞作,需要别人服侍,複雜的裝扮可以把他們與普通人給分隔開來。”
“我能這樣做,你們不能,這就是兩者的區别。”
“普通人受到影響,又會自然而然覺得那等裝扮就是貴氣,漸漸的也就演變出後來的各種服飾、禮儀。”
“所以優越感、認同感、成就感,就是最大的附加價值。”
“……”這些東西方正還真不懂,這也讓他第一次發現面前這位妩媚女人的不同,眼神不由變的複雜: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這種事,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發生。”夏紅輕笑,繼續道:
“數千萬的轎車,上千萬的手表,幾百萬一個的包包,其中富人爲優越感付費占據很大一部分。”
“千萬豪車,其實坐着并不舒服。”
“是。”方正點頭:
“受教了。”
“我是女人,不懂車。”夏紅抿了口冷飲,道:
“但我知道,有些車銷量很好并不是因爲它值得,可能隻是因爲這輛車在一些人的心目中印象夠好。”
“這,”
“也算是爲情緒付費的一種。”
這點方正倒是不太苟同,買銷量多的車有時候可能隻是因爲方便維修,不過對方的意思他明白。
情緒付費!
這點才是奢侈品與普通産品的區别。
同樣的東西,名牌就比普通牌子貴個好幾倍,差價主要在名氣,而奢侈品本就是爲了讓普通人買不起。
普通人買得起,也就不叫奢侈品了。
“我們這個國家的教育太過關注普通人,有些東西更是被認爲歪理邪說,但不去學不代表它不存在。”
夏紅理了理頭發,聲音平淡:
“談及奢侈品,在國人的印象裏大都是浪費資源、智商稅,所以這麽多年國内的奢侈品行業始終很難有大的發展。”
“就算有,也要把材質做到極緻,讓人無話可說。而國外的則不同,他們理所當然的把低價貨賣到高階,隻因爲是奢侈品。”
“就像包。”
她一指身邊的挎包,慢聲道:
“LV的包用的是價值幾十塊的牛皮,但它能賣上百萬;國内的缂絲包,需要人辛苦忙碌一個月依舊賣不上價錢,就是因爲國人受到的教育讓他們不願意爲了自己的情緒額外付費,也不接受幾十塊的東西賣上百萬。”
“不過外面的東西名氣夠大,有認同感,一樣能賣的出去。”
“國外的手表能賣千萬,國内的技術同樣能夠做到,卻隻能賣幾千,差價就在情緒價值或者說名氣上。”
“汽車之類……”
“買外國貨叫奢侈品,買國貨就是智商稅,殊不知正是因爲這些智商稅才有了高額利潤,才能讓某些國家的人衣食無憂,乃至更加深入的研究某些東西創造更大的價值。”
“……”方正目光呆滞,良久才長歎一聲:
“我這人太笨,夏經理說的這些也聽不明白,不過我如果想把瓷器賣出高價該怎麽辦?”
“怎麽樣才能讓有錢人認可?”
他也不喜歡智商稅,更不懂大道理,但如果可以把自己的東西當做智商稅賣出去,那是沒有問題的。
不過東西好,未必能賣上價,找到買家、大量優質買家才是關鍵。
這點,
也是他找過來的原因。
夏紅手上有很多資源,可以把不值錢的東西吹出花來,雷走紅瓷本就不錯更能賣好價錢。
“不錯。”夏紅點頭:
“先要有名氣!”
“方老闆可以先拿雷走紅瓷在曲市瓷商協會走個過場,這邊都是自己人,肯定會有很好的評價,算是開個頭。”
“然後去參加州内的瓷器比賽,得了獎之後再去國際上轉一圈。”
“再花錢打打廣告,就差不多可以賣上好價錢了。”
“等一下。”方正皺眉:
“我對自己的瓷器很有信心,但說實話,對于能不能獲得其他人的認可,信心不怎麽足。”
同行相妒。
再說出去比賽有時候比的不隻是技術,還有關系。
“這點,我可以幫忙。”夏紅輕敲桌案:
“把東西交給我來運作,我可以在半年内幫你打響名聲,就不知道方老闆打算賣多少錢一件?”
“這……”方正想了想:
“總要十幾萬一件吧?”
“十幾萬?”夏紅嘴角翹起:
“國内最頂尖名瓷的價格在幾十萬,十幾萬倒也不算太貴,但雷走紅瓷現在幾乎沒有名氣。”
“這對我來說也是個挑戰。”
“夏經理。”方正伸手:
“方瓷急需你這樣的人才,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花高價請你,當然付咨詢費也可以。”
夏紅笑而不語。
*
*
*
“文老闆!”
方正晃晃悠悠行來:
“剛才我就感覺這邊的一個身影很熟悉,還有些不确信,原來真的是你。”
“哼!”
文蕾輕哼,朝着拳擊袋不停揮舞拳頭:
“我看你是被美色所迷,眼裏沒有其他人很正常。”
“你說那位……”方正回頭,道:
“夏紅是曲市比較出名的瓷商,還是個大網紅,對銷售瓷器很擅長,我找她打聽些事。”
“是嗎?”文蕾不置可否:
“小心點。”
“這裏雖然是健身的地方,卻被很多人當做社交平台,我見過很多女人在這裏搔首弄姿,拍照打卡然後離開,專門用來釣凱子。”
“是嗎?”
方正環顧四周,有些後知後覺道:
“你今天有些不高興。”
“高興?”文蕾停下動作,被汗水浸濕的長發一縷縷垂落,道:
“我有一個朋友,我也一直很信任他,但有一天我突然發現他利用我獲得公司的内幕消息。”
“然後繞過我,跟公司老闆談下生意,你覺得我的心情該不該很差?”
“呃……”方正抿了抿嘴。
“你如果通過我買下富貴瓷廠,也能證明我有些本事,以後在同創還有機會更進一步。”文蕾一拳揮出:
“但你沒有!”
“你明明知道我爲了賣出富貴瓷廠費了多少心思,你也明明對富貴瓷廠很感興趣,但你一直沒說。”
“方正。”
她轉過身,兩眼微紅:
“我們到底是不是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