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蠻子不過剛死,地上的屍體卻像是死了好幾天一樣,屍臭沖天,身上的皮肉更是腐爛不堪。
方正強忍着惡心拿刀撥了撥屍體,眉頭緊皺。
“果然有古怪!”
這怪人身上滿布各種複雜紋路,像是畫符用的龍章鳳篆,卻又有不同,處處透着詭異。
活死人?
至少,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怪人算不得活人,更像是有着些許活人特性的僵屍。
不懼傷害、力大無窮,還能聽得懂一定的指揮,如此存在比尋常的三血武者還要難纏。
此前方正揮出的數刀,雖傷及皮肉,但對這怪人來說幾乎不受影響。
唯有最後一刀。
一字明心斬出刀之際先是斬破了某種冥冥之中的聯系,這才能一擊剿滅怪人的生機。
拳中有神,可滅妖邪。
刀中有神,同樣可滅陰詭之物。
“咦?”
正準備離開之際,方正眼眉微挑,從屍體‘心髒’所在位置撥出來一枚黑漆漆的鐵牌。
鐵牌正反兩面各有不同化爲,一面爲山川、一面爲萬獸,兩側還刻有各種複雜文字。
擦拭幹淨,
方正忍着惡心碰了碰。
“嗯?”
“這是……”
面露詫異,他小心翼翼拿起鐵牌,雙眼越來越亮:
“法器?”
術士用來施法之物通常都叫做法器,如張明瑞最常用的桃木劍,但基本并無特殊作用。
而真正的法器,能讓術士施法威能增加。
如純陽宮賜給三清觀的降魔法劍……
怪人屍體裏的令牌似乎就是此類法器,至少在方正的感知中,手握鐵牌後神魂之力明顯更加活躍。
就像……
身處法壇之上一般。
當然。
加持力度沒有法壇那麽大,最多也就一兩成,而且握的久了還有一股陰冷氣息往體内鑽。
時間長了,怕是會傷身。
“就算如此也是好東西!”
方正雙眼大亮:
“手持此物,豈不是相當于随身帶着一個簡易法壇,我的觀想法再進一步,興許不用鮮血也能施展簡單的法術。”
“每次施法前都要給自己手指來一刀,總算是見到頭了!”
“賺了!”
把鐵牌包好,他回頭朝來時的方向看去。
嗯,
還是别過去了。
‘異世界太過危險,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僵屍、活死人乃至三血武者都不好對付。’
‘還是等事情差不多結束的時候再過去。’
‘至于張明瑞……’
‘他主動要求自己把蠻子引走,定然有一定的把握,至少自保應該沒有問題,無需爲他操心。’
念頭急轉,他心中已有決定。
*
*
*
“說吧。”
令狐安手持長劍,斜指氣息奄奄的翻山虎:
“嚴大人去了哪裏?”
“嘿嘿……”翻山虎滿臉鮮血,雙眼死死盯着令狐安,鋼牙緊咬:
“你以爲我會告訴你?”
“做夢!”
“是嗎?”令狐安表情不變,手中長劍輕輕一顫,伴随着一聲慘叫,劍尖上已然多了一物。
一個眼珠!
翻山虎的左眼眼珠。
“啊!”
翻山虎雙手捂臉,鮮血透過指縫流淌,口中發出凄厲的慘叫,身體卻不能移動分毫。
他的雙腿,赫然已經消失不見。
“你們兩位。”
令狐安甩掉劍上眼珠,轉過身看向同樣已經無還手之力的兄妹二人,舉步緩緩靠近:
“也打算守口如瓶?”
兩人對視一眼,男子苦笑:
“早晚都是必死,閣下又何必多問?”
“至少……”令狐安慢聲開口:
“我可以讓伱們死的舒服些,分筋錯骨手、摧心掌、千刀萬剮你們也不想嘗試一下吧?”
“我說!”
不等男子開口,女子已經咬牙道:
“姓嚴的躲過我們的伏擊,逃進了山裏,不過你也不必心存僥幸,他現在未必還活着。”
“你也知道,山裏……”
“并不幹淨。”
說着冷冷一哼,脖頸昂起:
“來吧,給個痛快!”
“哦!”令狐安眉頭皺起,正準備揮劍下手,随口問了句:
“你們兄妹二人做的事給錢殺人的買賣,翻山虎也是欺軟怕硬的性子,按說不該啃硬骨頭,可是有人要殺嚴大人?”
“可知對方是何來曆?”
“不知。”女子搖頭:
“給錢的是個蒙面女人,雖然沒見到長相,但直覺告訴我那個女人應該很美,再說……”
“姓嚴的作惡多端,想殺他的人多了去了,我隻恨當時沒能得手,反到把自己陷了進來。”
“嗯。”令狐安不置可否點了點頭:
“姑娘好走!”
“唰!”
劍光一閃,一具無頭屍體緩緩倒地。
“接下來……”掃眼場中剩下的兩人,他面色一沉:
“我們慢慢來。”
令狐家那麽多人身死,他自不可能輕而易舉放過翻山虎,就算是死,也不能死的那麽輕松。
千刀萬剮,
不過是輕的!
…………
“殺!”
“殺啊!”
随着後續援兵趕至,場中形勢徹底逆轉。
令狐中指揮着衆人四下圍剿,翻山虎餘部和那些不知來曆的黑衣人,接連授首倒地。
就連逃竄的身影,也被一一尋到。
“怎麽回事?”
神槍館館主徐僧躍到近前,見兒子面色發白,不由皺眉:
“人哪?”
“逃……逃了。”徐修結結巴巴開口。
“逃了!”徐僧雙目圓睜:
“以你的實力,怎麽會讓他們逃掉?”
“爹。”徐修面露難色:
“是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也不能放過!”徐僧大怒:
“令狐家爲何遭到報複你難道不清楚,就是因爲當初放跑了一個對手,結果害死那麽多人。”
“除惡務盡!”
“她往哪裏逃了?”
他一把抓住徐修衣領,怒道:
“說!”
徐修眼露驚慌,顫顫巍巍伸手朝遠處一指。
“追!”
徐僧把他往地下一扔,招呼其他人急急追了過去。
*
*
*
時間緩緩流逝。
不知何時。
一層朦胧霧氣籠罩整片山林,也讓在樹上調息的方正睜開雙眼,有些詫異的看向周遭。
“霧?”
霧氣濃稠,入目可及不過數米,再遠就難以分辨。
“好在我有指南針。”
聳了聳肩,方正從包裹裏取出一個指南針,調整了一下方向後,朝着來時的方位行去。
已經過去那麽久,令狐家的後援應該已經到了。
前行片刻。
方正抿了抿嘴,垂首看向腳下,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他明明記得自己是從山上往下來的,爲什麽現在卻感覺自己還是在往山下的方向走?
不是該上山嗎?
晃了晃手裏的指南針,方向并未出現變化。
擡頭朝前方看去,朦胧霧氣中不知何時出現一抹光暈,正自晃晃悠悠朝着遠方而去。
有人?
方正心中一動,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離得近了,方看清那光源來自一個燈籠,手持燈籠之人頭戴小帽、腳踏璞鞋,像是富貴人家的小厮。
似是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那小厮舉起燈籠看來,随即一笑:
“夜已深、月已隐,想不到在這深山老林裏竟然還能遇到客人,不知尊客欲往何處?”
小厮說話文質彬彬,這種時候見到陌生人也不驚慌,頗有幾分大戶人家的氣魄。
“叨擾。”
方正拱手,客客氣氣道:
“在下欲尋下山的路,不曾想山裏突然起了霧,小哥可是這附近的人,能否給指下路?”
“原來尊客是迷路了。”小厮了然:
“不過現今夜已深,下山可不是好決定,且這等霧氣極其少見,不妨等霧散了再說。”
方正皺眉。
“實不相瞞。”
小厮繼續道:
“我家主人在這山裏有處宅子,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前來遊玩賞景,這幾日恰好也在。”
“主上心善、好客,借住一宿的話當無問題。”
“這……”方正張口欲言,正要說些什麽,突然身子一抖,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噴嚏。
好冷!
怎麽好像突然降溫了似的?
自己可是二血武者,竟也有些扛不住這寒意?
“公子可是受涼了?”
小厮話裏帶着關切,但聲音卻平穩的詭異,同時調轉燈籠,緩聲道:“且随小人回府,官人興許會贈與公子衣物禦寒。”
“謝……謝謝。”方正想了想,目前似乎也無好辦法,隻能點了點頭跟着對方前行。
兩人沿着羊腸小道行了沒有多久,前方一個轉折,眼前豁然開朗。
在這密林之中,竟然坐落着一座古色古香的莊園。
莊園占地遼闊,燈火通明,就如一頭巨獸匍匐在這山林之中,把周遭的霧氣盡數撐開。
嗯?
看着前方的莊園,方正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眼前的一切,似乎有哪裏不對,但腦海裏也如有一層霧氣一般阻擋他多想。
一想,就頭疼。
呼……
輕吐一口濁氣,方正眼神中浮現一抹掙紮,修習一段時日的閻君觀想圖悄然浮現識海。
“嗡……”
識海輕顫。
一尊神像穩穩浮現。
威嚴無俦、鎮壓四極之意透過神像軀體擴張開來,那籠罩腦海的霧氣也随之消散一空。
不對!
方正雙眼一縮,終于意識到不對。
這等荒山野嶺,怎麽可能會有如此豪華的宅子?
而且……
還那麽新!
這個時候又怎麽可能會有小厮在山林中亂逛,且如此熱情好客,不問緣由就請過來。
“咕噜……”
方正咽喉滾動,再次朝身前的小厮看去。
對方的面色有些蒼白,雖然說的話頗爲文雅,但眼神呆滞,看上去不像是個精明人。
身體也很柔弱,腳下移動就跟不着地一般,一路上所過的花花草草竟沒有踩死一根。
?
這尼瑪根本就不合常理!
“尊客。”
小厮回首,慘白的臉上綠油油的眼珠微微轉動:
“怎麽了?”
“沒事。”方正悶聲悶氣道:
“就是我感覺這霧太大了,有些堵嗓子眼,不過沒什麽事,我有一個頭套帶上就好了。”
說着從背包裏拿出集防毒面罩、熱感應儀爲一體的頭套。
帶上頭套,眼前的一切驟然大變。
小厮消失不見。
莊園大宅……
也露出真面目。
連成一片的屋舍不在,唯有一片的墳頭在夜色下盤踞。
枯枝、落葉、寒風,亂葬崗,月色被烏雲遮蔽,零星光暈赫然來自墳頭上那碧綠的鬼火。
細細一數,鬼火怕是足有數十,正如同活物一般在諸多墳頭上穿梭、移動。
還有幾人蹲在其中。
艹!
我早就說不出來,偏偏讓我出來。
這尼瑪也太危險了,不是活死人就是陰魂厲鬼,這次幹脆捅了鬼巢,你說老老實實呆在固安縣不好?
出來幹什麽!
“尊客。”
小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好點了嗎?”
“嗯。”面具下,方正木着臉點頭:
“好多了。”
“那,能不能取下你頭上的東西。”小厮低聲道:
“我家主人正在宴客,尊客這般模樣我怕會驚擾到他們,而且……小的也有些害怕。”
嗯?
方正愣了愣,才回過神來。
自己現在的外觀确實詭異,整一個驚聲尖叫系列裏面走出來的殺人狂魔,手裏還拿着刀。
原來‘鬼’也會害怕?
這麽一想,方正的心情倒是平穩許多,點了點頭取下頭套。
倒不是因爲怕吓到别人,而是帶上頭套雖然能看清真實,卻也看不到‘鬼’在哪裏。
真要動起手來,也不方便。
至于逃……
根據張明瑞傳授的經驗,自己現在應該處于某種‘鬼蜮’之中,除非打破不然不可能逃走。
也即,
不論怎麽轉,都會回到這裏來。
類似于鬼打牆。
好在除了自己,還有幾人陷入其中,興許有解決的辦法,實在不行拖到天亮也能脫身。
鬼,
就算是厲鬼也怕烈日。
烈日升空,鬼蜮自會消散。
“多謝。”
小厮點頭,面上擠出一抹笑意,伸手朝前一引:
“請!”
敲了門,一位身材幹癟到皮包骨頭的老者開門相迎,待看到方正後,咧起沒牙的嘴直笑。
雙眼更是冒起綠光,就像是餓急了的人看到美味佳肴。
“主人正在後院宴客,這位公子可一起入座。”
“好。”
小厮引着方正前行。
亂葬崗明明不大,但此即行來,卻是穿廊越階、九轉百折,真像是走進了一處繁華莊園。
路上還有打扮精細的婢女結伴而行,看到兩人早早避開,或手拿折扇、手絹遮臉偷看。
像是羞澀,
實則暗自舔舐嘴角,看向方正的背影垂涎欲滴。
“到了。”
“爾是何人?”
小厮引着方正行入‘後院’,不等他開口,場中一人已然大吼,陽剛之氣撲面而來:
“三更半夜在這山林出沒,定然古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在此人怒喝之際,方正感覺身前的小厮身軀突然晃動,好似下一刻就要被風吹散一般。
“回壯士。”
小厮急忙拱手:
“這位公子在山間迷了路,找不到下山的方向,此時天色已晚,所以帶過來借住一宿。”
“想來主人心善,定會應允。”
“迷路?”說話那人身材壯碩,兩眼炯炯有神,氣息之盛比三血的羅捕頭還有強不少。
不過,
他受了傷,且傷勢不輕,左臂懸吊白布也被染紅,看過來的眼神透着警惕,音帶質問:
“小子,爲何這時候上山?”
在對方審視之際,方正也在打量對面幾人。
一共六個人。
說話的大漢卻非真正的一把手。
在其身後坐着一人,那人身着繡有雲燕的樸子,外罩一件鶴氅,看年紀約四五十歲。
身上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氣質,不過現今像是受到了某種驚吓,蜷縮着身子瑟瑟發抖。
面色也極其蒼白。
此人身旁還有一位手持折扇的中年文士、兩個嬌滴滴的少女,一個類似于護院的打手。
“回壯士。”
快速掃過幾人,方正拱手:
“在下陪同縣城令狐家進山剿匪,不知爲何迷了路,就如這位所言,打算在此借住一宿。”
“剿匪?”
身着鶴氅之人聞言猛然坐直身體,雙眼大亮:
“你說……”
“來剿匪?”
他明顯太過激動,說完話連連咳嗽,也讓身旁幾人慌成一片。
“大人!”
“嚴大人。”
“是。”方正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回道:
“前幾日,一夥匪人偷襲了令狐家大宅,不少人遇難,令狐家家主自然要報複回來。”
“好!”嚴大人大喜:
“剿的好!”
“龔護院,此人應該沒什麽問題,入座就好,畢竟此地主人非是我等,切莫越俎代庖。”
“是。”壯漢點頭:
“大人教訓的是。”
“來者是客。”
直到此時,後院主位那被薄紗籠罩的亭中之人才輕笑開口,目視方正所在點頭示意:
“相逢何必曾相識,公子請坐。”
聲音清脆悅耳,狀似年紀不大,更是帶着股狐媚之意,讓人從心底裏感覺一股躁動。
“多謝。”
方正拱手,在嚴大人對面找了個位置坐下,自有丫鬟送上來瓜果、點心和一些酒水吃食。
瓜果新鮮,點心精緻,吃食更是色香俱全。
不過他隻是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剛才透過熱感應看的很清楚,這裏隻有一片墳頭,根本沒有宅院,這些吃食也不知道是什麽。
吃到肚子裏,誰知道會是什麽後果。
“啪啪!”
亭中主人輕拍雙手,笑道:
“接着奏樂,接着舞!”
當即有身着花紅柳綠的女子魚貫而出,不遠處的竹亭下,更有女子撫琴、吹箫伴奏。
舞姿曼妙,樂聲迷離。
讓人不知不覺間沉迷其中。
不過方正自踏入莊園就繃緊身體,再是美妙的舞曲、音樂也難以撼動心弦,隻是表面上裝作欣賞。
暗地裏則希望時間過得快些。
對方願意玩,他樂得如此,距離天亮越近越好。
如此,
直至一位小厮匆匆奔來,請示過後行入亭中,在主人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場中氣氛才爲之一變。
“哦?”
亭中人眉頭緊鎖,緩緩放下手中酒杯,無奈道:
“本打算趁機好好慶賀一般,不曾想今夜山裏太亂,既如此……,諸位可曾吃好喝好?”
“多謝招待。”
嚴大人撫須道:
“今日之恩,嚴某感激不盡,待上任之後定當報答。”
“嚴大人客氣了。”亭中人笑着點頭,道:“說起來,我還真有一件事要勞煩諸位。”
“哦!”嚴大人眉毛一挑,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雖說今天确實欠了對方人情,但這麽急着讨要,也難免讓他心中不悅。
罷了,罷了!
女人頭發長見識短,也很正常。
當下他拱了拱手,語聲略顯冷漠道:“姑娘請說,如果嚴某能夠做到,絕無二話。”
“嚴大人定然能夠做到。”
亭中人輕笑。
院内燈光忽明忽暗,恍惚一閃,一副美輪美奂的女子臉龐出現在場中,笑意盈盈看向幾人。
關鍵是……
隻有一張臉!
沒有四肢、沒有身體,隻有那麽一張大臉懸浮半空,臉再好看此情此景也隻會讓人感到驚悚。
朦胧見,
鬼燈一線,
露出桃花面。
缥缈之音在場中徘徊:
“我等困于此地數十年,一直未曾飽餐一頓,幾位來的正是時候,不如就可憐可憐我等。”
“讓我們……”
“填飽一次肚子!”
下一瞬。
衆鬼出籠。
“嗚……”
陰風狂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