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前,衆人陪着魏老夫人,都聚在松鶴院垂花廳說話。
魏紫坐在魏老夫人身側,溫柔的替她換上嶄新的抹額:“這是孫女在地宮裏的時候繡的,想着祖母大約會喜歡這種寶相蓮花紋樣式。”
指尖觸碰到老人家的兩鬓,魏紫眼神暗了暗。
祖母的頭發,似乎又斑白了些……
魏老夫人的面容倒是非常紅潤。
她招招手,示意蕭鳳仙上前。
蕭鳳仙嘴甜,恭聲道:“祖母!”
魏翎和魏換錦皆都翻了個白眼。
魏翎沉不住氣,率先道:“咱們家和你什麽關系,你就喊上祖母了?!不是,誰是你祖母啊?!”
“你别搭理他。”魏老夫人拉住蕭鳳仙的手,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他,“原就知道你生得好看,今兒仔細看了,确實龍章鳳姿,一表人才。我瞧着,倒有些像——”
她忽然噤聲,險些說出了那個被周碩嚴令禁止提起議論的名字。
蕭鳳仙溫和笑道:“像定北王周無恙嗎?”
他這般坦然,魏老夫人頓了頓,便也爽利道:“你也聽說過他的名号?想是聞太師告訴你的吧?二十多年過去了,我仍然記得當年定北王白馬金羁一騎絕塵的風姿,當年不知道多少閨女傾慕于他。我瞧着,你的眉梢眼角、儀容風度,倒是都很像他。”
魏紫伏在魏老夫人身邊,頰邊梨渦淺淺。
她知道祖母是很崇敬定北王的。
若是祖母知道蕭鳳仙就是定北王的孩子,大約會很開心。
蕭鳳仙回話道:“那位雖不讓人提起定北王,可大周國的老人,誰不知道定北王這号人物?有三分像他,是我的福氣。”
他言語之間都是謙遜。
魏翎和魏換錦又翻了個白眼。
魏換錦冷嘲熱諷:“沒想到蕭上将軍還有兩幅面孔,平日裏尖酸刻薄桀骜不馴,到了祖母這裏,卻乖的像是小狗。這麽大人了,你也不嫌丢人現眼。”
蕭鳳仙詫異挑眉,像是受到了傷害和委屈:“兄長這是何意?蕭某向來溫文爾雅,對待小紫更是體貼入微愛她入骨,蕭某何曾尖酸刻薄過?兄長不喜歡蕭某,卻也不必在老祖宗面前這般抹黑我吧?”
魏換錦:“……”
他險些捏碎手裏的杯盞。
且先不說蕭鳳仙這通放屁的話,首先,他怎麽就成了他的兄長?!
誰要當他兄長啊!
“好了。”魏老夫人安撫般拍了拍蕭鳳仙的手背,“好孩子,你别和錦兒計較,他向來頑劣又不肯用功,自是不能和你比的。來,你坐到我身邊來,同我講講戰場上的事。”
眼見老祖宗接納了蕭鳳仙,魏換錦的臉都黑了。
周婧在一旁笑得樂不可支,低聲揶揄他:“瞧,你又失寵了。”
魏換錦悶了一肚子氣,默默喝了半杯茶。
小紫歸家認親那回,他在祖母跟前失寵了。
他娶婧兒進門,祖母又誇婧兒像她年輕的時候,說她合該有這麽個孫女兒,至于他這個親孫子那是連婧兒一根毛也比不上的,于是他又失寵了。
好家夥,這回蕭鳳仙登門拜訪,他又又又失寵了!
魏老夫人和蕭鳳仙閑聊之際,門外回廊。
容嘉榮堵着玉合歡:“你這是何意?!”
容嘉榮是随蕭鳳仙去了戰場的。
在軍中曆練了一年,少年早已成長爲男人,肌膚黑了兩分,體格也颀長健碩了不少,不像是個故弄玄虛的小道士,倒有些士族小将軍的味道了。
玉合歡捏着團扇扇柄,傲嬌地斜眼看他:“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容嘉榮紅了眼眶:“你爲什麽要嫁人?!”
“天子賜婚,我能如何?”
“可是……”容嘉榮攥緊掌心,又問道,“你喜歡慕容經略?”
“不喜歡呀。”
“那他喜歡你?”
“他也不喜歡我,他已有心上人。”
容嘉榮這才悄悄松了口氣,突然想起什麽,又連忙問道:“那你們……你們有沒有……”
玉合歡就看不慣他這副磨磨唧唧的慫樣,沒好氣道:“你是不是想問我和慕容經略有沒有圓房?可是容公子,這與你有什麽幹系?我嫁給誰與你何幹,我喜不喜歡誰又與你何幹?”
容嘉榮面紅耳赤。
他昔年最擅長和玉合歡拌嘴了。
可是自打喜歡上她,他連拌嘴都拌不過她了!
果然,喜歡上仇家,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他扭過臉去,嘴硬道:“我不過是随便問問。畢竟像你這樣的姑娘,想來世上也沒幾個男人會喜歡。”
玉合歡氣得肝疼。
她狠狠瞪了眼容嘉榮,扭頭就走。
“诶!”容嘉榮連忙叫住她,“我給你帶了禮物!”
聽見有禮物,玉合歡這才駐足,櫻唇含着淺淺弧度,勉強給他一個好臉:“什麽禮物?”
“是我精心挑選的,”容嘉榮從心腹小厮手裏接過一隻布兜,“我問過蕭鳳仙和其他幾個好兄弟,他們都誇我會挑禮物,說這禮物極好、極有意義,拿來送給姑娘最是适合不過。”
玉合歡期待地看着他解開布兜:“黃金?珠玉?還是瑪瑙、翡翠?!或者傳國玉玺?!”
“你也忒庸俗了。”容嘉榮得意洋洋地展示給她看,“你瞧,是我親手砍掉的一顆敵軍頭顱!已經風幹了,我請匠人制成骨雕,擺在你閨房裏,别提有多雅!”
玉合歡:“……”
容嘉榮絲毫沒注意到玉合歡鐵青的臉色,語氣激昂道:“我那時是頭一回上戰場,蕭鳳仙那厮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能顧及到我,這顆頭顱的主人當時想要殺我,我哪會迎敵啊,和他扭打了很久,沒想到最後竟然一劍殺了他!如今回想,我當時的姿态大約英勇極了!”
他回過神,獻寶似的把那顆透露捧給玉合歡:“你喜歡嗎?”
玉合歡:“……滾!”
她扭頭就走。
她都不知道她在對容嘉榮期待什麽!
這厮難道還能送她黃金嗎?!
她是瞎了眼才看上這麽一個男人!
“玉合歡,你别走呀!”容嘉榮急了,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咱倆這麽久沒見面,你就沒什麽話想要跟我說?!你就不問問我在戰場過得怎麽樣?!”
玉合歡一個急刹步。
容嘉榮險些撞上她。
玉合歡轉身,挑剔地打量他片刻,擡起下巴道:“容公子好生奇怪,我爲什麽要問你過得怎麽樣?咱們不過是關系泛泛的舊友,不是嗎?”
四目相對。
兩人唯恐被對方看輕了去,都在竭力掩藏眼中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