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翎和魏換錦的大吵大鬧也沒有換來想要的結果。
眼看雙方對峙的厲害,花宴濃攔住兩人,冷淡道:“此事乃是陛下的旨意,二位是想抗旨不尊嗎?何況地宮裏并不缺衣少食,側妃娘娘在裏面不會有事。”
魏翎臉紅脖子粗,緊緊握着雙錘:“什麽旨意不旨意,小紫她是我閨女!陛下叫我閨女進地宮,這與殉葬何異?!可憐我閨女才找回來兩年,又年紀輕輕,陛下他怎麽狠得下心?!”
花宴濃頭疼。
魏家這對父子,壓根兒就聽不懂他話裏的暗示。
不過話說回來,天子生性敏感多疑,大約也正因爲魏翎這種聽不懂人話的大老粗脾氣,才能這麽多年好好活在上京城,直到現在才被褫奪兵權。
他拿這對父子無可奈何,眼見要打起來,隻得瞥向魏紫。
魏紫一身素衣,安慰道:“爹爹、兄長,你們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爲太子守陵是我自願的,你們不必管我,隻管回家就是了。國師和鳳仙他們即将凱旋,爹爹還請你代我向鳳仙問個好。”
魏翎急了:“我們怎麽能不管你?!你年紀小,不知道守陵的辛苦,你一個人待在地宮那種地方,你會被逼瘋的——”
“爹。”
魏換錦攔住魏翎。
他倒是從花宴濃和魏紫的話裏品出了一點東西。
他附在魏翎耳畔低語了幾句。
魏翎眉頭緊鎖,不敢置信:“當真?!”
魏換錦點了點頭,聲音極低:“進地宮,大約是妹妹目前最好的選擇。”
魏翎猶豫了良久,才終于放下鐵錘。
眼見父子倆終于讓開路,宮人們松了口氣,連忙将魏紫送進地宮。
魏紫回眸,沉重的石門在身後緩緩合上,将魏翎和魏換錦父子隔絕在外。
喧嚣聲也随之寂靜。
隻餘下甬道兩側的燭火安靜燃燒。
她收回視線,沿着甬道一路踏進地宮。
來到周顯霁的陵寝,四角光影昏惑,幾盞長明燈影影綽綽地照亮了附近。
魏紫發現這裏安置了拔步床和嶄新的蠶絲被褥,還有梳妝台和桌椅書架,書架上擺着的全是周顯霁生前看過的那些雜記怪談和地理遊記。
魏紫緩緩走到書案前。
白玉鎮紙壓着一封信。
她拆開,是周顯霁的筆迹,這是他留給她的信!
他竟算到了她會在他死後,來到他的陵寝!
信上字字句句都是關切,還說即使他變成最可怕的厲鬼,也絕不會傷害她半分,叫她不要害怕,安安穩穩躲在地宮,直到蕭鳳仙班師回朝。
魏紫捧着信,一時間忍不住再次紅了眼眶。
她傷心了片刻,慢慢翻到信的末尾,周顯霁說他特意爲她請了一位友人前來陪伴,免得她一個人孤零零在地宮裏寂寞。
“友人?”
魏紫正奇怪,一道黑影突然貼着石壁飄了出來,偏還是伸出雙手、蹦跶腳尖的姿态,像極了話本子裏描寫的僵屍!
魏紫吓了一跳。
借着長明燈火定睛細看,卻見那黑影穿着火紅色襦裙,腰間纏着軟鞭,發髻上點綴了紅色羽毛發钗,不是慕容九裏又是誰!
她後怕不已,嗔怪道:“慕容姑娘真是好雅興,跑到人家地宮裏面吓唬人!”
說完,她蹙了蹙眉尖:“難道,你就是殿下在信裏提起的友人?”
“你以爲我想來?”慕容九裏不屑地撇了撇嘴,“要不是周顯霁求我,我才懶得過來看你呢,我也就是看在他時常接濟周顯元的份上,我才答應他的。皇家陵寝的地宮複雜至極,天底下隻有周碩手裏才有完整的地圖,可偏偏我曾潛入過禦書房,完整地複刻了一遍地宮地圖。這座地宮綿延數十裏,有暗道直通冷宮,我就是從那裏過來的。”
魏紫喝了口茶,暗道雖然慕容九裏說話讨厭了一點,但有她在這裏總比自己一個人好。
慕容九裏把帶來的布兜遞給魏紫:“呐。”
“這是什麽?”魏紫好奇。
她掀開布兜,裏面摞着厚實的柿餅,圓圓的結滿糖霜,足有幾十個。
她詫異:“你竟然舍得給我帶柿餅?你不是說,整座禦花園的柿子都是太子殿下的嗎?”
“你以爲我想哦?”慕容九裏沒好氣,“照我的意思,給你帶兩個柿餅意思意思也就行了,可是周顯陽非要我多帶一點。要不是我攔着,他連被褥、枕頭、茶具都要給你整一套!我這趟過來,他已經開始預備下一趟給你帶的東西了。真煩,我就沒見過這麽婆婆媽媽的男人!”
魏紫揀起一塊柿子餅。
明明不是很昂貴的吃食,卻叫人心裏暖暖的。
她知道,這是太子殿下在關心她。
周碩不是個好父親,也不是個好夫君,偏偏膝下的兒子卻都很好。
她低頭咬了一口柿餅,很甜。
她輕聲道:“慕容姑娘,煩請你替我多謝太子殿下。”
慕容九裏又犯了個白眼。
這群讀書人就是磨磨唧唧,禮尚往來謝來謝去,煩得要命。
她輕哼一聲,百無聊賴地去翻周顯霁的陪葬品了。
随着周顯霁病逝,上京城爲了立太子之事重又風起雲湧,朝中呼聲最大的當屬周顯鋒,十幾位臣子聯名上書朝廷,奏封周顯鋒爲皇太子,卻被周碩以周顯鋒不在上京爲由駁了回去。
臨近年底,上京落了幾場大雪。
比起外面的暗流湧動,地宮裏倒是格外靜谧祥和。
魏紫翻看着周顯霁留下來的雜談,好奇道:“你說,陛下究竟會立誰爲太子?”
慕容九裏今日過來給魏紫送餃子,這次倒不是周顯元吩咐送的,而是玉合歡親手包的餃子。
慕容九裏覺得自己仿佛成了信差。
她放下食盒,沒好氣道:“依我看,他誰也不想立,他就想他自己永遠坐在那個位置上。”
魏紫合上雜談:“你說得對。”
荠菜豬肉餡兒的餃子,很鮮。
慕容九裏看魏紫吃得香,不由也給自己盛了一碗:“對了,蕭鳳仙他們快回來了,聽說軍隊就駐紮在距離上京城五十裏外的地方。天子不讓他們把軍隊帶進京中。”
魏紫眼瞳一亮。
“你先别急着高興,”慕容九裏掃她一眼,“你和蕭鳳仙這麽久沒見面,興許人家早就變心了也未可知。他這次立下了赫赫軍功,受封正一品上将軍,京中不知多少權貴人家想把女兒嫁給他。魏紫,我看,他怕是瞧不上你了。”
她一副幸災樂禍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