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眉尖輕蹙:“蕭淩霄,你沒事吧?”
“小紫,你知道我一向心直口快,我隻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蕭淩霄正義凜然,“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好姑娘,你和我爹娘之間興許有什麽誤會,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所有的誤會都是孫黃蟬造成的。今日之後,我希望你和我爹娘能冰釋前嫌。”
周婧破口大罵:“你有病吧?!伺候我姑母伺候傻了不成?!我們小紫早就和你們家一刀兩斷了,少在這裏自作多情!”
邢氏見兒子被罵,連忙顫巍巍地走上前來。
她母雞護崽似的護住蕭淩霄,唾沫橫飛道:“我兒子肯搭理魏紫,那是瞧得起她!我兒子可是進士出身、宰相根苗,将來遲早要飛黃騰達的!魏紫她一個破鞋,一個東宮侍妾,就算太子殿下賞給我兒子,我兒子都不稀罕!”
周婧簡直懷疑人生。
她沒怎麽和蕭老夫婦接觸過,從來不知道這世上居然還有人能面不改色把黑的說成白的,還能有一張比城牆還要厚的臉皮!
偏偏他們全家還都是這種厚臉皮!
遺傳似的!
“婧兒,咱們不跟他們扯皮,把時間浪費在他們身上太不值當了。”魏紫溫柔地牽住她的手,“咱們回宮吃好吃的,青橘在寄北宮釀了桂花米酒。”
蕭淩霄舍不得放她走:“小紫,你難得出宮一趟,不如我請你去酒樓——”
“你滾不滾?!”
周婧不耐煩,寒着臉拔出腰間佩刀。
蕭淩霄頓住腳步,到底沒敢再繼續糾纏魏紫。
他目送魏紫和周婧登上馬車,難耐地撚了撚手指。
“兒啊,”邢氏不解,“你怎麽又看上魏紫那小賤貨了?她都嫁過人了,不幹不淨的,你還娶回來做什麽?你如今跟以前可不一樣,你都攀上長公主的高枝兒了,還愁前程嗎?将來再娶,定要娶一位四世三公冰清玉潔的官家小姐!”
蕭淩霄嫌棄地掃她一眼。
他希望魏紫對他母親好一點,但他自己對邢氏并沒有什麽耐心。
“頭發長見識短。”他沒好氣,“魏紫的相貌和出身,就算放在京城也是一流,那魏翎手底下有二十萬禁衛軍,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何況我和小紫是青梅竹馬,比起别的官家小姐自然更多幾分情意。你不懂這些,就不要再亂出主意了。”
邢氏敢對魏紫甩臉子,卻不敢頂撞蕭淩霄。
她唯唯諾諾地稱是,望向蕭淩霄的目光充滿了欣慰。
昌平侯府已經抄得差不多了。
蕭淩霄轉身望向這座府邸。
他在這裏當了很多年的贅婿。
如今,總算是熬出頭了。
薄唇噙起一個微笑,他不屑地擡腳踢了踢那塊敕造匾額,才大搖大擺地揚長離去。
金烏西沉。
周顯霁今日回來得早,和魏紫、周婧一起用的晚膳。
周婧是個活潑性子,每每在飯桌上和這兩人吃飯,總是忍不住話痨。
她把昌平侯府被抄的事情描述了一遍,連孫黃蟬和邢氏互毆的事情也講了出來,戲谑道:“他們狗咬狗一嘴毛,連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他們兩家沒一個好東西,都擱那兒看笑話呢!不過話說回來,小紫,你要是早幾年回京就好了,哪還用受這麽多委屈!”
魏紫笑着給她夾了一個雞腿。
周顯霁望向魏紫。
美人如花,即使經受了這麽多年的苦難,也仍然眉目清麗眼瞳溫柔。
他想,他是不願她的眉梢眼角出現一絲不開心的。
夜間落起秋雨,淅淅瀝瀝的。
殿中點着幾盞燭台,水汽透過紗窗滲進殿内,令被衾之間多了些涼意。
魏紫在帳中翻身向裏,總也睡不大安穩。
夢裏輾轉流離,似乎又回到了前世在昌平侯府的時候。
孫黃蟬和邢氏猙獰的臉在夢境裏不時浮現,接着便是做不完的活兒,受不完的苦。
大年三十,她孤零零抱着被鞭笞過的身子,躲在竈台後面掉眼淚的時候,她想她的命怎麽那樣苦。
床帳中,一滴清淚順着她的眼角緩緩滾落。
夜色在殿角彌漫。
昌平侯府。
經曆了白日抄家,整座府邸冷冷清清,隻零星幾盞燈火。
廳堂裏,孫黃蟬哭着搖晃昌平侯的手臂:“難道咱們家就這麽敗落了嗎?!爹,我不服,我不服呀!”
昌平侯兩鬓斑白,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他紅着眼睛,咬牙切齒:“要怪,就怪咱們引狼入室,招了蕭淩霄那個狼心狗肺的上門女婿!到底是我識人不清,着了他的道,竟以爲他是個好的!”
“還有魏紫!”孫黃蟬憤恨地嚷嚷,“她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今天咱們家被抄的時候,她故意站對面看戲呢!爹,您也是,當初您就應該直接派人去山陰縣殺了她,搞什麽假死脫身的戲碼呀?!”
父女倆兀自怨怼,沒留心外面廊庑下出現了一行帶水的鞋印。
雨聲淅瀝。
随着“吱呀”一聲響,兩名宦官推開了廳堂槅扇。
昌平侯和孫黃蟬連忙望過去,就瞧見兩名宦官侍立兩側,白衣勝雪的男人正緩步跨進門檻。
屋中燭火幽幽,男人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微微擡起竹編鬥笠,露出一張清冷豔絕如皚皚高山雪的面容。
竟是當朝太子,周顯霁。
昌平侯驚訝:“太子殿下?您怎麽會來下官這裏?!”
“下官?”周顯霁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你已經被褫奪官爵貶爲庶民,該自稱草民才對。”
昌平侯臉上不大好看,卻還是勉強擠出一個恭敬的笑容:“侯府被抄,已沒有像樣的茶水點心招待太子殿下。您今夜過來,想是有什麽正事要與草民商談?”
周顯霁落座:“确實是有一件正事。”
昌平侯眼中不覺燃起期待的暗芒。
天子生性狹隘,常常排擠幾位皇子。
想是周顯霁和天子不大對付,想拉攏他昌平侯府的勢力。
若他支持周顯霁,将來周顯霁登基爲帝,昌平侯府東山再起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琢磨着,就聽見周顯霁道:“孤今夜過來,是爲了向侯爺借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