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頭望去,果然瞧見前方鬧哄哄的圍了一群人,幾個上了年紀的熱心婦人一邊拿衣裳布匹圍成屏障,一邊出聲驅趕四周的男人:“女人生孩子你們也要看?還不趕緊走開?!”
許是生子艱難,那婦人痛苦的哀嚎聲不停傳出來,叫旁觀者紛紛面露同情。
車夫爲難道:“殿下,咱們可要繞路?”
他話音剛落,那邊又傳出嘈雜的動靜:
“呀,孕婦難産!得請大夫!”
“最近的醫館在杏林街,來去得要兩刻鍾,等請來大夫,隻怕這小娘子早就撐不住了!依我看,不如找擔架送她過去!”
可周圍并沒有擔架,于是一位賣布的攤主大方地貢獻出自己堆放布匹的木闆。
又有婦人指着幾個圍觀看戲的男人嚷嚷:“诶,你們幾個身強體壯,你們來擡人!”
誰知那幾個男人七嘴八舌道:“這年頭,我們可不敢摻和這種事!萬一死在半路上,回頭她男人得說是我們弄死了他媳婦,說不定還會問我們索要賠償金,到時候我們找誰說理去?”
“诶,你們這些人——”
那婦人氣得不輕。
孕婦的慘叫一聲高過一聲。
魏紫聽着有些不忍,不由望向周顯霁。
周顯霁平靜地同她對視:“你怕不怕這孕婦是旁人爲咱們設下的陷阱?”
魏紫輕笑:“我早已想過這種可能。但我想,無論是我還是殿下,仍然都還是想要救她的。哪怕那孕婦是個無辜之人的可能性隻有萬分之一,殿下和我都會選擇出手相幫。”
周顯霁也笑了起來。
他記得小紫幼時,就是個心善的姑娘。
否則,又怎麽會頂着炎炎烈日,親自爲他搜集來那麽多的蟬蛻。
百姓怕惹禍上身不敢做好事,是因爲他們還沒有強大到能夠承受做好事所帶來的風險。
這并不能怪他們,這畢竟是人之常情。
可他和小紫不一樣。
他們身居高位,就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
他吩咐道:“讓那孕婦上馬車,我們送她去醫館。”
車夫應了一聲。
很快,幾個婦人攙扶着孕婦登上了馬車。
好在車廂還算寬大,哪怕坐五六個人也并不顯得擁擠。
等安頓好,魏紫悄眼望去,但見孕婦面色蠟黃形容憔悴,緊緊扶着隆起的腹部,層層裙擺都被鮮血染紅,無力地倚靠在一位老婦人的肩頭,呻吟聲已經變得十分微弱,看起來很是可憐。
馬車朝醫館方向駛去。
“這年頭還是好人多呀!”那老婦人抹着眼淚,“這是老身的兒媳婦,與我出來買些吃食果子,卻不知怎的突然臨盆……若非二位恩人,隻怕我這兒媳婦和小孫兒得要一屍兩命了!”
魏紫見那孕婦快要虛脫暈厥,于是試探着打開食盒:“我這裏有些瓜果蜜餞,你們可要吃些?”
老婦人更加感動,拿了一塊紅糖塞進孕婦嘴裏:“二位的大恩大德,我們婆媳倆沒齒難忘!這樣的恩情,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麽報答才好——”
話音未落,她眼中寒意陡現!
手中寒芒閃過,她從孕肚隆起的肚子裏抽出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揮向魏紫的脖頸!
魏紫瞳孔驟縮,下一瞬,就看見周顯霁的彎刀速度更快,輕而易舉格擋住了那柄利刃!
“哐當”聲響,他的彎刀生生将老婦人的利刃斬成了半截!
許是沒料到周顯霁的身手這樣好,老婦人眼中閃過一絲錯愕,等意識到不妙想要逃跑的時候,雙腿已經被周顯霁砍成深可見骨的重傷!
魏紫緊緊貼在車壁上,餘光注意到睜開眼的孕婦,聲音短促:“殿下小心!”
原本虛弱無力的孕婦,摸出一把鐵錘,狠狠砸向周顯霁的腦袋!
周顯霁連個正眼也沒給她,敏捷地避開那一擊,反手斬斷了孕婦的整條手臂!
殺豬般的哀嚎聲音驟然響起!
馬車急停,車夫連忙掀開車簾:“殿下?!”
周顯霁傾身,伸手揭開老婦人和孕婦的面皮。
兩人竟都是男人易容僞裝的!
周顯霁卸掉他們的下巴防止他倆咬舌自盡,淡淡道:“小紫在城中可有置辦宅院?我想借個地方審一審他們。”
魏紫帶他去了夏枯苑。
得知來意,左花菱痛快地借了一間地窖給周顯霁。
魏紫沒去看這場審訊,隻和左花菱站在院子裏說話。
誰知左花菱上來就要跪:“給側妃娘娘請安——”
“诶!”魏紫連忙扶住她,“你我乃是從陵州城一路同甘共苦走過來的姐妹,你這是做什麽?!”
左花菱笑嘻嘻的:“我早知你不是池中物,沒想到竟然有這樣大的造化!說不定,你将來還能當皇後呢!”
魏紫失笑。
她沒想過當皇後。
她心裏藏了個人,這輩子,她隻想光明正大當那個人的妻。
她很快收斂了心思,問道:“夏枯苑生意可好?”
“好着呢!”左花菱笑容更盛,親自給她搬來藤椅,“我和我爹攢了不少錢,打算明年盤下一座更大的酒樓。我的目标是超越金玉滿堂,成爲上京第一酒樓!”
左老爺子給魏紫端來茶點吃食,不忿地瞪了眼左花菱:“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知道賺錢,也不知道趕緊找個男人嫁了!将來你上了年紀,沒人要你,看你怎麽辦!魏娘娘,您也幫着勸勸她呀!”
左花菱扮了個鬼臉:“我自己就能養活自己,要男人幹什麽?!爹,我就想研究做菜和賺錢,其他一概沒興趣!”
“你找打!”
父女倆又幹起仗來。
魏紫捧起茶盞,杏眼裏含着幾分溫柔。
她倒是很佩服左花菱的志氣,人這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難得遇見有興趣爲之奮鬥一生的事業,左花菱能找到自己喜歡的路,已經勝過太多太多庸庸碌碌的人。
何況爲了嫁人而嫁人,倉促之下挑的男人隻怕很難有好的,甚至會跳進火坑裏也不一定。
人這一輩子,得先是自己,才能是别人的妻。
夜色籠罩了上京城。
周顯霁終于從地窖裏出來的時候,夏枯苑已經燃起無數燈燭。
魏紫從他身上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她看了眼緊閉的地窖鐵門:“審出來了嗎?幕後主使是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