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顯陽悄悄來到禦花園,很快在約定的地方找到了魏绯扇。
明月高懸,花團錦簇,粉裙少女坐在水邊的石階上,細弱的雙肩止不住地輕顫,正對着水中的倒影默默垂淚。
“扇兒!”
周顯陽心疼不已,連忙走過去摟住她。
他把鬥篷披在魏绯扇的肩上,關切道:“雖是盛夏,可夜裏寒涼,你孤零零坐在外面,穿的又這樣少,若是凍壞了身子,豈不是叫我心疼?”
“顯陽哥哥……”魏绯扇脆弱地靠在他的懷裏,“今日華緣宮發生的一切,想必你也聽說了,所有人都瞧不起我,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你還有我呀!”周顯陽低頭親吻她的臉頰,“我真心待你,絕不會因爲你的出身而瞧不起你。扇兒,你是我這輩子認定的皇子妃,我永遠記得你從前明媚張揚的模樣。再者,人生起伏、世間冷暖本就是尋常,既是尋常,扇兒你又何必爲了一時的得失而黯然神傷?”
魏绯扇暗暗翻了個白眼。
什麽人生起伏乃是尋常,她魏绯扇生來就是富貴命,她一刻也忍受不了被人瞧不起的滋味!
她故意流着淚,柔弱道:“可是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顯陽哥哥,聽說朝中爲了立太子之事争執不休,你若能當上太子,誰又敢瞧不起我?”
周顯陽知道立太子一事。
皇子們都已弱冠,朝臣們紛紛上奏父皇請立太子,可父皇始終推诿。
父皇不承認自己老了,他不願意讓權。
他蹙眉道:“扇兒你有所不知,古有‘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的規矩,如今皇長兄雖然被廢,但我頭上還有二皇兄。更何況,父皇暫時也還沒有想好究竟立誰爲太子——”
“笨蛋!”魏绯扇嬌嗔,“正因爲他沒想好,所以你才有機會呀!我和長公主殿下很是投緣,她肯定願意支持你當太子!”
見周顯陽沉默不語,魏绯扇伸出雙手抱住他的脖頸,半是撒嬌半是威脅:“顯陽哥哥從前答應過我,要給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難道你都忘了嗎?更何況你也不想想,皇子衆多,可皇位卻隻有一個,萬一坐上去的是别人,那你将來必定會被猜疑清算。顯陽哥哥,你們皇族兄弟是沒有任何感情可言的——”
“放肆!”
魏绯扇一番話還沒說完,一道沉冷的呵斥聲陡然傳來。
魏绯扇吓了一跳,連忙轉身望去。
季昭儀不知何時來的,被心腹宮女攙扶着,正怒不可遏地瞪着她。
魏绯扇臉色發白:“季昭儀……”
周顯陽也吓了一跳:“母妃?!”
“你竟敢撺掇我兒謀奪太子之位,本宮撕爛你這張挑撥離間的嘴!”季昭儀聲色俱厲,沖上前就要掌掴魏绯扇。
“母妃,扇兒也是爲了我好!”周顯陽連忙把魏绯扇護在身後,見季昭儀來勢洶洶,隻得回頭朝她使了個眼色,“這裏有我攔着,扇兒你快走!”
魏绯扇滿心恐懼,隻得快步離開。
她走後,季昭儀餘怒未消,忍不住訓誡:“若非我派人盯着你,竟不知道你半夜跑來禦花園與她私會!陽兒,那魏绯扇就是個不知廉恥的女子,她都懷上了别人的孩子了,你何必再與她牽扯不清?世家大族官宦人家的女兒那麽多,你怎麽就偏偏吊死在了她的身上?!”
“母妃,你從前明明也很喜歡扇兒的。”
“我那是受她蒙蔽,識人不清!”
周顯陽撇了撇嘴,低聲嘟囔:“定是魏紫那個賤人在你面前胡說八道,抹黑扇兒的緣故!”
“她需要被人抹黑嗎?!”季昭儀苦勸,“陽兒,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她撺掇你謀奪太子之位,她居心叵測呀!咱們安安穩穩當個閑散富貴王爺,難道不比争權奪勢來得輕松快活嗎?你我母子倆都不是絕頂聰明之人,咱們不該對那個位置抱有奢望呀!”
“好了!”周顯陽不耐煩,“我自有主意,我和扇兒的事,就不勞母妃操心了!”
說罷,徑直拂袖而去。
季昭儀深深歎了口氣,不禁暗暗打定主意,明日就去找天子爲周顯陽賜一樁好婚事。
哪怕對方不是高門顯貴的千金,但隻要人品好,她也情願!
另一邊。
魏绯扇逃回華緣宮,黑着臉啐了一口:“真是晦氣!頭發長見識短的村婦,難道我還能害了你兒子不成?!你自己沒本事,籠絡不住天子的心,難怪這麽大年紀隻當了個小小昭儀,還連累周顯陽也跟着你吃苦,連太子之位都得靠我來幫他搶!”
魏绯扇越想越氣,更加堅定了盡快除掉季昭儀的想法。
隻是怎麽動手,還得和蕭淩霄商議一番。
他好歹是個進士,總能想出辦法來的。
夜色漸深。
蕭淩霄玉簪青衣,含笑踏進周顔雪的寝殿。
“淩郎。”周顔雪衣衫半解地倚在榻上,徑直把他拽到身邊,噘着嘴巴嬌嗔,“你去哪兒了,怎麽現在才來?叫人家等的好生辛苦。”
蕭淩霄反抱住她,眼底掠過一抹嫌惡。
他的聲音卻仍然溫潤動聽:“我與殿下說的事,殿下考慮好了嗎?”
周顔雪眯了眯眼:“勸天子立周顯陽爲太子之事?淩郎,此事非同小可,本宮未必能勸得動天子。”
“雪兒……”蕭淩霄溫柔地摩挲着她的嬌軀,循循善誘,“天子有早衰之症,說句難聽的話,還不知道他能活幾年。可諸位皇子之中,周顯霁親近鎮國公府,周顯鋒有太師府撐腰,周顯淼有王尚書家作爲後盾,哪怕雪兒身爲他們的親姑姑,隻怕他們将來登基爲帝,有什麽好處也想不到拿來孝敬你。唯有周顯陽無所倚仗,且頭腦蠢笨容易操控,雪兒若是扶持他登基,将來這天下,還不是雪兒你說了算?”
周顔雪愣住。
她并沒有考慮到天子駕崩以後的事情……
照這麽說,似乎安排周顯鋒繼位,确實是她最好的選擇。
蕭淩霄見她面色松動,接着道:“隻是季昭儀似乎并不願意讓周顯陽登基……雪兒,咱們若要謀大事,得先除掉季昭儀。”
周顔雪坐起身。
她思量良久,才緩緩點了頭。
今晚的夜色似乎格外深沉。
待到次日清晨,宮女們手捧毛巾、臉盆等物進殿侍奉季昭儀梳洗時,才發現季昭儀躺在榻上,身體僵硬七竅流血,竟是已經死了幾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