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籠在袖底的手悄然握緊。
自打蕭淩霄被昌平侯府掃地出門,她就沒再聽說過他的消息,隻知道他和蕭隆邢氏擠住在上京城一座破敗的小房子裏,卻沒想到,他竟然搭上了長公主的船……
想必就是他在長公主面前說了她不少壞話,難怪長公主對她疾言厲色。
周顔雪示意蕭淩霄坐到自己身邊。
魏紫看着這兩人親昵的模樣,眼底不覺閃過一絲驚疑。
難不成蕭淩霄……
當了長公主的面首?
他們兩個人可是相差了整整二十歲呀!
蕭淩霄是如何下得去手的!
周顔雪對周碩道:“皇弟,這位蕭公子便是魏紫的前夫,不僅生得玉樹臨風,還寫得一手好文章,滿腹詩書心懷寰宇,是罕見的安邦濟世之才。卻因爲魏紫的緣故,被罷官免職,如今懷才不遇明珠蒙塵,真真是可惜。”
魏紫一時無語。
蕭淩霄是有些才氣,否則也不至于考中進士。
但長公主擺明了是被男色迷惑,蕭淩霄的才幹何至于“滿腹詩書安邦濟世?”
周碩掃了眼蕭淩霄,約莫是知道他的斤兩,眼底透着幾分鄙薄。
他緩慢撚着碧玺佛珠,淡淡笑道:“皇姐是想舉薦蕭淩霄?”
“皇弟想要任用淩霄,本宮可舍不得放人。”周顔雪沒瞧見周碩的眼神,隻甜蜜地挽住蕭淩霄的手臂,“我打算安排淩霄在長公主府做事,我府上,正缺這麽一位家丞。”
蕭淩霄深情款款:“蒙長公主殿下賞識,淩霄隻能當牛做馬以報。”
他和周顔雪四目相對,雖然外貌年齡看起來很像一對母子,但眼神卻是郎情妾意頗爲恩愛。
一時之間,殿中衆人皆都沉默了。
周顔雪似乎意識到還在家宴上,立刻輕咳一聲,把話題扯回到魏紫身上:“皇弟,據本宮所知,魏紫在做蕭家婦的那些年裏,不敬長輩好吃懶做,回京認親之後,又嫌棄淩霄出身低微,因此才鬧着要與淩霄和離。此等攀龍附鳳的女子,怎配做我皇族的婦人?不如就叫霁兒休了她,送去城外庵堂,從此潛心禮佛,也好給她自己積積陰德。”
魏紫默然不語。
倒也明白了爲何三殿下會特意告訴她,這位皇姑姑很喜歡插手别人的家事。
她根本就連事情的真相都沒弄明白,就急不可耐地動用權柄插手旁人之事,這樣的長輩實在是令人生厭。
可惜她隻是個側妃,這樣的場合,根本就輪不到她張口申辯。
周顯霁不肯令她受委屈,直言道:“皇姑姑聽信片面之詞,實是冤枉了小紫。”
“不錯!”周婧脆聲,“小紫和蕭淩霄和離,完全是因爲蕭淩霄自己停妻再娶,爲了攀附昌平侯府而抛棄當時還沒認親的小紫!”
蕭淩霄溫和道:“三殿下、公主殿下,蕭某從前年少無知,确實犯過一些錯,但蕭某已經改過。倒是魏側妃,分明已經是下堂棄婦,卻還要再嫁爲皇子側妃。蕭某以爲,女子之德,在于從一而終,而不是屢次三番地改嫁。”
“蕭公子之言,十分可笑。”周顯霁咳嗽兩聲,語調溫和卻又不容置喙,“大周律法并無女子不可再嫁的律例,更何況就連皇姑姑也并未從一而終,小紫又爲何必須從一而終?蕭公子揚言小紫沒有婦德,那麽在蕭公子眼裏,皇姑姑可有婦德?”
“皇兄所言甚是,”周婧接着譏諷,“皇姑姑,蕭淩霄此人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可見人品低劣惡心至極,您就不該和他來往!您也不想想,您和蕭淩霄相差這麽大歲數,他能看中您什麽?還不就是沖着您的權勢來的?”
“住口!”
周顔雪氣得步搖亂晃。
周婧這番話着實誅心,這和罵她老有什麽區别?!
她顫抖着擡手指向周婧,對周碩道:“皇弟,你瞧瞧你這好女兒,她竟然連本宮這位皇姑母的私事都敢插手!”
周碩一聲不吭地撚着佛珠。
私心裏,他對皇姐養面首的事情并不在意,但皇姐實在不該把這面首帶到宮裏來。
他厭惡地睨了眼蕭淩霄。
偏偏這腌臜玩意兒還是個繡花枕頭,半點兒能耐也沒有,也就靠着那點皮囊哄騙女人了。
半晌,他笑了兩聲:“皇姐何必與小孩子置氣?今日家宴本該高興,皇姐就不要爲小輩們的事情傷神動怒了。”
周顔雪胸脯劇烈起伏,不甘心地狠狠瞪了眼魏紫。
蕭淩霄挽袖替她添滿一盅酒,含笑湊到她耳畔低語了幾句。
周顔雪挑眉,旋即意味深長道:“皇弟,不把她送進庵堂也成,隻是本宮見她行事張狂,又愛妖媚争寵,隻恐她帶壞了幾位公主。總歸長公主府還未修繕完成,這段時間我既暫住宮中,那麽不妨好好管教管教她,叫她知道何爲規矩。”
周碩并不在意魏紫的死活。
他道:“得皇姐親自教誨,是她的福分。”
“皇姑姑可不能偏心小紫一人,”周婧笑盈盈的,“既然您要教,不如就把上京城的公主小姐都請到一處,請皇姑姑給咱們開課就是。正好,我也很想聆聽皇姑姑的教誨。”
周顔雪厭惡地瞪她一眼。
所有公主裏面,她最嫌棄的就是周婧。
好好的姑娘家偏要舞刀弄劍,半點兒規矩都不懂!
她冷笑:“你要跟本宮學規矩,本宮豈有不傾囊相授的道理?隻怕婧公主到時候吃不消。”
周婧撐着臉,滿眼玩味。
除了她,她還要把慕容九裏也弄進來。
她倒要瞧瞧,到時候究竟是誰吃不消。
家宴結束之後,魏紫和周顯霁回了寄北宮。
周顯霁頗有些慚愧:“原以爲能護你周全,沒想到……”
“殿下,”魏紫給他沏了一盞茶,“您已經爲我做了很多事。”
僅僅是年幼時爲了救她在數九寒天跳進水潭這一份恩情,她這輩子就已經很難還清。
更遑論其他!
周顯霁思索片刻,叮囑道:“她要教你規矩,必是存着折辱你的心思,屆時我會派人跟着,若有不妥,你即刻回來,不必顧慮她的身份。”
魏紫看着他。
他是真心護她。
她柔柔笑道:“我答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