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婧命侍女開了門,饒有興緻道:“今日這出戲可真是精彩,難爲蕭大人把那牛婆子搜羅過來。接下來,恐怕魏绯扇要吃一番苦頭了。”
蕭鳳仙薄唇噙着笑,定定注視魏紫:“你看的可滿意?”
魏紫笑而不語,接過那隻玳瑁貓兒:“這不是花宴濃的貓嗎?怎麽在你這裏?”
這貓認識魏紫,剛到她懷裏就惬意地團起身子,發出呼噜呼噜的聲音。
蕭鳳仙道:“它能懂人言,擅于襲人,花宴濃暫時借給了我。”
“你借來作甚?”魏紫好奇,習慣性地替他擺上碗筷。
蕭鳳仙頓了頓,才答道:“我接下來一段時間,要去邊疆打仗,花宴濃認爲這貓可以在戰場上發揮出其不意的作用。”
周婧挑眉:“我聽外祖父和皇兄提起,北地邊陲又起戰火,燕國軍隊不時南下騷擾,父皇已經決定派外祖父和皇兄前往征伐,莫非蕭大人你也要一同前往?”
“正是。”
周婧想起去年冬獵,蕭鳳仙在戰船上的風姿和詭計,不禁笑道:“也好,我始終認爲,戰場遠遠比朝堂更加适合蕭大人。”
魏紫卻沒有周婧那麽開心。
她輕蹙眉尖:“你要去打仗?戰場上那樣兇險……”
少女那張明豔欲滴的面龐上,充滿了擔憂。
蕭鳳仙很受用她的情緒。
他飲了一杯酒:“上京無事,我留在這裏隻是耽誤光陰,沒有比前往邊疆積攢軍功更快的升遷方式了。再者,沙場征伐保家衛國,尋常男子尚且勇赴邊疆,我豈能例外?你擔心我,須知那些尋常女子,也會擔心他們的夫君——”
他突然止住話頭。
這話有些暧昧,仿佛他是小紫的夫君。
好在雅間裏面沒有外人,周婧絕不會出賣他和小紫。
魏紫卻顧不得這些細枝末節。
她蓦然想起,蕭鳳仙的父親曾是所向披靡的大周戰神。
她複雜地凝視蕭鳳仙,男人玄衣墨裳,容貌英俊深邃。
不知何時起,他已經長成真正的男人了。
他也要奔赴戰場……
周婧見魏紫表情不對,輕咳一聲,主動起身離席給兩人騰了地方。
魏紫擔憂道:“你父親便是喪命在了北部邊境,我真怕你也……我不願說喪氣的話,可是你突然告訴我你要上戰場,我怎麽接受得了?你,你在上京城,一向都是文官……”
蕭鳳仙揉了揉她的腦袋:“我的本事,你還不知道嗎?我不會有事的。天子多疑,總懷疑幾位皇子想要謀朝篡位,周顯鋒本就文武雙全,再加上他外祖乃是當朝太師手握權柄,天子就更加放心不下他。我如今是天子的心腹,這次北伐,他也有讓我盯着周顯鋒的意思。”
魏紫道:“那你何時回來?”
“三日後出征,至于班師回朝,快則半年,慢則兩年。你放心,我已請求花宴濃替我看顧着你,再加上周顯霁也不是個蠢貨,料想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應當不會有事的。”
魏紫的眉心仍然舒展不開。
明明她比蕭鳳仙還要年長半歲,可他卻總是反過來照顧她,仿佛她是什麽也不懂的小孩子。
她無法爲他做任何事,隻得緊緊握住他的手:“那你……那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來……”
蕭鳳仙、周顯鋒等人離京之後,魏紫仍然待在寄北宮,偶爾會前往冷宮探望周顯元。
魏绯扇的日子卻沒有那麽快活。
她回到了牛家村,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些低矮的茅草屋。
門前到處都是雞屎、鴨屎,牛圈和豬圈的氣味更是令她作嘔。
她也沒有單獨的閨房,隻能跟還沒出嫁的三姐、四姐擠在一張床上。
每日天還沒亮,牛婆子就會把她叫起來,讓她喂雞喂鴨喂豬。
好容易熬到用早膳的時辰,卻隻瞧見一盆白米粥配鹹菜,終于瞧見牛婆子端上來幾個煎雞蛋,她剛伸出筷子,就被牛婆子狠命拍開。
牛婆子罵道:“這是給你吃的嗎?!你這賠錢貨也配吃雞蛋?!”
說完,就把煎雞蛋分給了那兩個所謂的弟弟。
魏绯扇臉色鐵青,卻也隻得生生忍耐。
隻要熬過這半個月,她就可以回到娘親身邊了。
回去過富貴生活的念頭逐漸在她心中生根發芽,宛如執念般支撐着她熬過這裏的日子。
漿洗衣裳、砍柴除草、下田插秧等等農活兒,她全都扛了下來。
才不過短短五天,原本細嫩的雙手就遍布老繭粗糙不堪,這裏沒有胭脂水粉,她那張精心保養的臉也因爲風吹日曬而變黑變醜,她甚至都不敢朝銅鏡裏面看上一眼。
每夜臨睡前,三姐和四姐都會小聲談論村子裏有趣的事。
可她捂着耳朵,不願意參與談論,也不願意聽她們說。
仿佛稍微聽上兩句,就會徹底融入這個貧窮的村子。
可她還要回到薛子瑜身邊……
她要繼續當鎮國公府的千金小姐……
她是魏绯扇,她不是牛翠花……
她會重新回到上京,她還沒有把魏紫踩在腳底下,她怎麽可以倒在牛家村這種鬼地方?!
少女一遍遍給自己做着暗示和催眠,直到滿懷希望地進入沉黑的夢境。
可是這樣的希望,在第十天的時候被牛婆子摧毀了。
魏绯扇抱着柴禾從外面回來,剛進門,就瞧見家裏來了不少人。
爲首的婆子臉上生了個黑醜的痣,一見她回來,連忙笑呵呵地上前拉住她:“這就是翠花吧?不愧是在大官家裏養大的,果然比她兩個姐姐生得标緻。”
牛婆子殷勤道:“何止生得标緻,還會讀書寫字呢!聽說讀過書的女人,生下來的孩子會更聰明,咱們兩家換親之後,她肯定會給你們家生個文曲星!将來考上狀元,親家就可以享福喽!”
那婆子笑得合不攏嘴,目光掃視過魏绯扇渾身上下,又挑剔道:“就是瘦了點兒,隻怕生不出兒子。”
魏绯扇敏銳地捕捉到牛婆子口中的“換親”。
她看了眼自己那所謂的弟弟,他已經十八歲了,卻還像是個傻子,隻知道笑嘻嘻地流口水。
她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什麽換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