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翎翻頁的動作微微一滞。
他唇角泛起一絲苦笑:“母親卧病在床,小紫嫁去了寄北宮,府裏的事情都是弟妹和歡兒再管。可下半年錦兒也要大婚,府裏的事情一樁接着一樁,弟妹是個什麽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一百兩銀錢,她能貪進手裏一半。歡兒又是我侄女,沒道理要她一個客人來幫着料理後宅家務,甚至主持錦兒的娶妻之事。這偌大的後宅,總要有個能做主的女人。”
他話音剛落,管事的匆匆進來禀報:“國公爺,岑女夫子求見。”
薛子瑜挑眉:“岑女夫子?”
管事的這才注意到她還在這裏,頓時白了臉,小心翼翼道:“乃是颍川岑家的嫡長女,十年前沒了相公,這些年并未再嫁,老夫人有心安排國公爺和岑女夫子相看,這些天岑女夫子常常來咱們府上做客,今日是特意來喝二姑娘喜酒的。”
薛子瑜嘴唇發白。
她聽說過岑女夫子這一号人物。
博學多才秀美聰穎,因爲少年時曾在宮裏給幾位公主當過伴讀的緣故,這些年常常以女夫子之身進京教導名門淑女,在上京城很受人尊敬。
薛子瑜帶着怒意喝問魏翎:“你要見她?!”
管事的撇了撇嘴。
當初夫人抛棄國公爺,走的時候十分幹脆,現在卻又管起國公爺的婚事來了。
魏翎還沒來得及說話,薛子瑜厲聲質問:“魏翎,咱們二十多年來的感情,究竟算什麽?!”
“這話,最不該由你提起。”魏翎也惱了,“你我和離之後,我不是沒去薛家找過你,也不是沒存過與你和好如初的心思,可你當時是怎麽做的,你大嫂又是如何對我的?!”
薛子瑜咬了咬嘴唇,心底生出一絲不自在。
當時魏翎去薛家探望她過幾次,可她拿捏着架子閉門不見,後來她大嫂直接将人攆了出去。
她們并沒有給魏翎留絲毫情面。
鬧了幾次之後,魏翎也就不再登門了。
薛子瑜臉頰微紅,争辯道:“難道你就沒有錯嗎?我雖揚言要嫁一個比你好的,可這幾個月以來我并未真去相看人家,倒是你……岑女夫子都找上門來了,可見你們素日裏關系暧昧,勾勾搭搭,不知檢點!”
魏翎被她的言語激怒:“我以禮待她,她亦以禮待我,你怎麽能這麽說話?!”
他黑着臉豁然起身:“來人,請送薛大姑娘出門!”
薛子瑜臉頰一陣陣發燙,更加惱火:“魏翎,你叫我什麽?!”
魏翎不願與她争吵,徑直拂袖離去。
薛子瑜被管事請出書房,不甘心地揉皺了手帕。
管事的勸道:“國公爺正在氣頭上,您還是先行回府吧,等将來國公爺氣消了,您再跟他坐下來好好談談。小的琢磨着,當初您不該爲了表小姐提和離之事的,表小姐乃功勳之後,她爲父伸冤何錯之有?您怕惹來聖怒引火燒身,屢次三番拿和離之事威脅國公爺,真真是傷了國公爺的心。您又不是不知道,國公爺最是剛正不阿,見不得忠臣被罵成叛國賊。”
薛子瑜沒吭聲,此時此刻,心底倒也生出些許悔意。
她往府外走,嘀咕道:“就算我有錯,難道他就沒有錯嗎?他們偏袒小紫忽視扇兒,簡直忘了誰才是陪伴他們十二年的閨女!好在扇兒如今嫁給了皇子,也算是出人頭地,爲我這當娘的争了口氣!”
管事的跟在她身後,暗道天底下竟然有這般糊塗的女人,隻疼養女不疼親閨女,心都要偏到天上去了卻還怪别人偏心,難怪不得老夫人歡心。
另一邊。
魏绯扇的花轎被擡進了皇宮。
因爲天子多疑的緣故,幾位皇子至今仍然住在宮裏,并未出宮開府。
雖然是皇子迎娶正妃,但周顯陽不得聖寵,魏绯扇又沒個正經身份,大婚的規格竟還不如魏紫嫁去寄北宮那回。
魏紫和周顯霁同來赴宴,周顯霁去了男眷那邊,魏紫在大殿角落找到慕容九裏,徑直走了過去。
慕容九裏撇嘴:“這麽多位置都空着,你怎麽偏偏坐我身邊?怪讨人嫌的。”
魏紫一時無語。
她見這小姑娘孤零零坐在角落,無聊地往指間纏繞發絲,望向其他同齡少女的目光又是豔羨又是孤單落寞,這才好心坐過來陪伴她。
她回道:“我就樂意坐這裏。”
“呵,”慕容九裏怪笑一聲,“虧我好心給你透露了魏绯扇的秘密,可你除了在上京城裏放出一些風聲,其他什麽也沒做,竟然放任她嫁給周顯陽……魏紫,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無能了?将來魏绯扇在宮裏欺負你,你可别說我沒幫過你!”
魏紫不疾不徐的将一盞酒送到唇邊,笑道:“那種事,私底下解決有什麽好玩的?你等着瞧好了。”
慕容九裏猜到她是準備今天動手,頓時也來了興趣。
此刻,花轎已經到了皇宮門口。
一名掌事宮女跟着花轎穿過宮巷,在轎窗邊恭聲道:“我家昭儀娘娘心疼二姑娘,怕您這一路餓了,特意爲您準備了點心。娘娘說了,皇子娶妃規矩繁瑣,不比尋常嫁娶,晚上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麽時候去,您且先用些點心填填肚子。”
魏绯扇天還沒亮就起床梳妝打扮,此刻确實有些餓了。
她掀開窗簾一角,悄悄接過那塊點心。
是塊精巧的糯米紅棗糕,大約出自禦膳房之手,很是香甜軟糯。
魏绯扇兩口就吃完了。
如今她已經嫁進宮,懶得再僞裝什麽,滿意而驕矜道:“你們家昭儀還挺會來事的,想必從前當宮女的時候,很會伺候人。”
掌事宮女目視前方,似笑非笑。
等到花轎終于擡進來,賓客們頓時熱鬧起來。
周顯陽一身大紅喜袍,滿面笑容地牽着紅綢,攜魏绯扇一起踏進殿檻。
天子周碩坐在上座,季昭儀坐在一側,俱都含笑注視他們。
即将拜天地,司儀官高聲唱喏:“一拜天地——”
魏绯扇随周顯陽深深拜了下去。
卻不知怎的,突然腹痛難忍,喜帕底下一張臉慘白慘白,整個人都冒出一層冷汗。
“二拜高堂——”
魏绯扇抓着紅綢的手逐漸青筋暴起,腹痛到打起了擺子。
“夫妻對——”
司儀官還沒來得及唱完,魏绯扇突然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她聲音發顫:“好疼啊,我的肚子好疼啊……”
事發突然,滿殿賓客都愣住了。
魏紫率先起身,上前扶住魏绯扇,擔憂道:“我妹妹怕是吃壞了肚子,快請禦醫!”(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