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換錦眼圈隐隐發紅,情不自禁呢喃低語:“扇兒……”
隔壁。
小倌兒寵溺地摟住魏绯扇的腰肢,安慰她道:“你是鎮國公府收養的姑娘,到底比不上親閨女,他們偏心也是有的。”
“我就是不服氣……”魏绯扇抽噎,“我不過是稍微欺負了一下魏紫,可她又沒死,爹爹怎麽就要發那麽大的脾氣,甚至把我從族譜上除名?以前府裏隻有我和哥哥的時候,什麽好東西都是我們倆平分,我都算好了,将來魏老太婆歸西,她的那些嫁妝也會歸我。可是魏紫回來了,我便成了府裏的笑話……”
她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逐漸哭得撕心裂肺。
阿錦仔細替她擦去眼淚:“扇兒姑娘不必傷心,這不是還有我嗎?往後餘生,我會好好保護扇兒姑娘,不叫旁人欺負了你。在我心裏,魏紫甚至不及你一根頭發絲來得重要。”
珠簾搖曳。
青年面容俊秀,神情溫柔。
魏绯扇凝視他良久,恍惚之中,他的那張臉似乎與魏換錦重合在了一起。
她不禁心中悸動。
要是兄長和阿錦一樣,視她爲心尖寵,視她爲萬千女子中的唯一,永遠對她言聽計從,永遠願意爲了她與魏紫作對,那該有多好……
她想着,哽咽地撲進阿錦的懷裏:“阿錦,我隻有你了!”
阿錦輕撫着她單薄清瘦的脊背,嗓音溫柔宛如蠱惑:“别說區區鎮國公府,就算是天下人都背叛了扇兒姑娘,我也仍舊選擇堅定地站在你身邊。隻有我知道,扇兒姑娘有一顆多麽純潔善良的心,你和外面那些庸脂俗粉全然不同,你是最獨一二無的,你值得世間最好的一切。鎮國公府把你攆出來,是他們有眼無珠,将來扇兒姑娘當上皇後,他們定會後悔。”
“嗚嗚嗚阿錦……”
魏绯扇感動極了。
瞧瞧,鎮國公府的人都不了解她,世上最了解她的人,竟是一個小倌兒!
阿錦張了張嘴,似乎有什麽話難以啓齒。
魏绯扇柔聲道:“阿錦,你我之間不必客套,有什麽話直言就是。”
“扇兒姑娘前途光明,可我就未必了。”阿錦歎息一聲,“因爲我這段時間一直陪伴扇兒姑娘,不願給其他女子陪酒,所以我們家掌櫃發了好大的脾氣。扇兒姑娘也知道,我們家掌櫃唯利是圖,見我不能給酒館帶來利潤,于是隔三差五對我甩臉子。我……我在這裏快要待不下去了。”
魏绯扇擦了一把淚水,冷笑道:“他好大的膽子!我的人,他也敢甩臉子?!不就是錢嘛,我好歹也曾是鎮國公府大小姐,難道區區幾百兩紋銀都拿不出來?阿錦你放心,我哥哥已經答應我,盡快給我拿一筆錢,我不會叫你被掌櫃的輕賤的!”
“真的嗎?”阿錦感激地捧起魏绯扇的雙手,“扇兒姑娘,你可真是菩薩心腸!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了!”
空氣中彌漫着烈酒的醇香。
魏绯扇和阿錦緊緊依偎在一起。
兩人的模樣被魏換錦和魏紫盡收眼底。
魏紫輕笑:“原來她讓兄長拿錢,不是爲了改善她和母親在薛家的處境,而是爲了打賞小倌兒。”
魏換錦的臉色難看至極。
他一氣飲盡杯中酒,狠狠把酒盞擲在桌案上,啞着嗓子道:“我不理解,不理解爲什麽那麽溫柔善良的扇兒,怎麽突然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唆使蕭杜鵑毀掉你的容貌,謀殺蕭杜鵑嫁禍于你,買通混混侮辱嫡姐,撒謊騙錢打賞小倌兒,辱罵祖母輕賤父親……”
樁樁件件,都令他羞于啓齒。
他低頭扶額,痛苦而又憤怒。
魏紫淡淡道:“也許她本來就是這副模樣,隻是她善于僞裝,兄長一直瞞在鼓裏罷了。如何,那筆錢,兄長還要拿給她嗎?”
拿個屁!
魏換錦紅着眼眶,恨不能把魏绯扇揪到面前,質問她爲什麽要瞧不起疼她愛她的爹爹,質問她這麽多年來鎮國公府究竟是哪裏對不起她!
簾卷春風。
魏換錦望向魏紫,眼底愧疚更甚:“小紫,哥哥對不起你,哥哥再也不偏心她了。”
魏紫端起茶盞,淺淺抿了一口。
她瞥向窗外的十裏街景。
對不起什麽的,早就不重要了。
兄妹倆在小酒館用了午膳,才打道回府。
魏換錦實在不願再提魏绯扇這個糟心的人兒,于是道:“聽說宮裏的繡娘們已經在繡制妹妹的嫁衣,想必會比外面成衣店賣的要精緻漂亮。二殿下喜歡你,雖是側妃,但一切規格禮儀卻是按照正妃的制式來的。再有兩個月妹妹就要離家,回想妹妹歸家的這兩年,真真是恍然如夢。”
春陽細碎。
魏紫垂眸思量,并未接話。
兄妹倆正要坐上馬車,恰巧遇見兩戶人家出殡。
招魂幡旗随風招搖,白色紙錢灑落滿天,兩具棺椁恰巧從街頭街尾迎面而來。
旁邊有人議論道:“死的是銅雀街的張員外和黃老夫人,說起來真是一樁令人唏噓的事,他們兩人自幼青梅竹馬彼此鍾情,哪曾想一個不說一個不問,黃老夫人到了出閣的年紀,便嫁給了張員外的表兄,張員外也在父母的包辦下娶了妻室。兩人雖然住在一條街上,卻幾十年未曾再見。後來雙雙喪偶,卻因爲黃老夫人是張員外的表嫂,礙于那層人倫關系,兩人仍然不能在一起。前幾日黃老夫人病逝,張員外聽說之後,後半夜就溘然長逝了。還是小輩們收拾書案的時候,才從彼此的手記裏面發現了這些秘密。”
“未能同日生,卻要同日死,倒也叫人感動。”
“嗐,感動什麽呀,一輩子沒能再見,死後也不能同葬。若年輕的時候張員外勇敢一點,哪還有這些憾事!”
“也是,人呐,分别的時候隻當是尋常,總覺得人還年輕,将來還會有再見的一天,匆匆忙忙的連好好道别都不肯,哪曾想,那竟是彼此相見的最後一眼。等終于回過神的時候,春夏秋冬、喜怒哀樂,餘生裏再也沒有那個人的痕迹了!這一别,就是一輩子呀!”
兩具棺椁擦身而過,在兩支送葬隊伍的哭嚎聲中漸行漸遠。
魏紫聽着他們的議論。
似乎若有所感,她擡眸望去。
隔着送葬的隊伍,一身玄衣的俊美青年騎在高頭大馬上。
是蕭鳳仙。
他才查抄了一戶人家從這裏路過,也正遠遠看着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