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換錦愣住。
他望過去,蕭鳳仙牽着銀白馬駒與小紫并肩而行,兩人邊說話邊走向場外,少女仰起頭朝他笑,彎起的桃花眼亮晶晶的,恰似秋水照星辰。
“這……”
魏換錦猶豫。
小紫待人接物一向溫柔多情,這般神态也說明不了什麽吧?
雖說蕭鳳仙邀請小紫當他的主帥,又把戰利品送給她,确實是有些過分親昵,但聽小紫說,從前在山陰縣的時候,蕭鳳仙很是照顧她,兩人相依爲命,雖是叔嫂卻更像姐弟,多年情分,比常人更親昵些也是有的。
他笑道:“扇兒,定是你想多了,據我看來,小紫和蕭鳳仙,恰如你和我,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卻早已是刻入骨髓的至親。你瞧,我有什麽好東西都會想到你,蕭鳳仙有好東西也會想到小紫,這跟咱們是一樣的呀!”
魏绯扇不可思議地盯着魏換錦。
她知道哥哥心寬體胖,從不把人往壞處想,可這心也太大了吧?!
人家蕭鳳仙都把魏紫的珠花揣在了身上,又在衆目睽睽之下邀請魏紫登船,就差光明正大自剖心迹了,哥哥卻覺得他們是姐弟!
他們算是哪門子的姐弟呀!
“哥哥——”
“扇兒!”魏換錦嚴肅地呵止住她,“這些話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罷了,可不許在外人面前提起。女兒家的聲譽十分要緊,沒有證據的事情,不可胡說八道!”
魏绯扇委屈地癟了癟嘴,圓杏眼裏滿是淚珠。
她透過淚眼凝視魏換錦,不敢相信他會爲了魏紫這麽嚴厲地斥責她。
淚珠子潸然滾落,她低頭擦眼淚:“我不過是随口一提,哥哥何必兇我?好像我故意抹黑姐姐的名聲似的。我也是爲了姐姐和鎮國公府着想,姐姐和蕭鳳仙清清白白最好,若是有什麽苟且,爹爹、娘親和祖母如何受得住?旁人還不知道要怎麽笑話咱們。我到底是收養的姑娘,在哥哥心裏大約算是半個外人吧,早知哥哥如此嫌惡我提起這些,我就該閉上嘴才是……”
說着說着,她不禁捂住手帕啜泣起來。
湖邊風大,她身子單薄清瘦,這麽一哭,便忍不住劇烈咳嗽,咳得小臉通紅。
魏換錦頓時急的什麽似的,連忙解下自己的鬥篷披在她的肩頭:“我哪有那個意思,從小到大,我與你是最親近,我那麽疼你,我怎麽會把你當成外人?!罷了罷了,此事揭過!好扇兒,你就不要再哭了!”
“哥哥……”
魏绯扇哽咽着撲進他的懷裏。
寒風凜冽。
魏換錦輕撫過少女毛茸茸的腦袋,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魏绯扇的淚水打濕了魏換錦的衣襟:“哥哥,我隻有你了,你不許兇我……”
魏換錦無奈又寵溺:“好好好,我不兇你就是了!”
魏绯扇這才停止掉眼淚。
她在青年的懷裏睜開圓杏眼,瞳孔比深淵更加漆黑陰暗,閃爍的瞳光宛如刀鋒般冷厲輕寒,攥着青年衣袖的雙手止不住地收緊,像是生怕魏換錦被魏紫搶走。
哥哥不信她的話。
想來即便是向爹爹告狀,爹爹也是同樣不會相信的。
爲了讓魏紫徹底聲名狼藉,看來她隻能安排一場好戲了。
她倒要瞧瞧,當魏紫和蕭鳳仙的奸情徹底暴露在衆人視野裏的時候,爹爹和兄長還會不會再憐愛魏紫那個不要臉的嫡長女!
另一邊。
魏紫拉過周婧的手,給她看新得的小馬駒,笑容柔柔的:“婧兒你瞧,這是二弟送我的,取名作追雪。我知道你喜歡駿馬,等它将來長大了,你也可以騎的。”
周婧摸了摸追雪的鬃毛:“出戰之前,我和皇兄還有你的兄長商量,原本打算奪魁之後,也把戰利品送給你,沒想到卻輸給了你的二弟。不過……這樣其實也很好。”
若是以魏換錦和他們兄妹的名義送,魏绯扇那賤人肯定要搶。
但如果是蕭鳳仙送的,魏绯扇就沒辦法搶了。
她歪了歪頭,目光從追雪身上移到蕭鳳仙的身上。
青年卸去了一身盔甲,玄黑色錦袍襯得他冶豔挺拔,他的鼻梁和眉骨都很高,中原人的皮相俊美之中透出幾分漠北骨相的不羁和灑然,很矛盾也很迷人。
她仍舊記得甲闆上,他渾身散發出的殺氣和壓迫感。
聽聞他出身不好,但她認爲英雄不論出處,她瞧着,這個青年文才武略皆是一流,比他那個在翰林院當侍讀的嫡兄強百倍千百。
她私心裏甚至暗暗希望當年魏紫嫁的是蕭鳳仙,而不是蕭淩霄。
雖然這兩兄弟都配不上她的小紫就是了。
她想着,負着雙手,驕傲地擡了擡下巴,脆聲道:“本公主聽說,小紫流落在陵州的那些年,你對她照顧有加。小紫乃是本公主親自挑選的伴讀,你待她好,這份恩情本公主記在心裏,将來定會獎賞你。”
蕭鳳仙挑了挑眉。
這位五公主倒是沒什麽架子,她肯對嫂嫂好,那麽他自然也會給她幾分薄面。
他略一颔首:“微臣先謝過公主。”
魏紫很高興這兩人能交好,正欲說話,湖岸邊忽然刮過一陣大風。
她的鬥篷被吹得翻飛,她手搭涼棚仰起頭,鉛灰色的天空陰雲密布,那些烏雲猶如生命,似龍卷風般朝湖中心彙聚壓去,直到形成一個可怕的漩渦。
無數旗幡激烈旋轉,岸邊飛沙走石,拴起來的馬匹們發出不安的響鼻聲。
無邊霧氣攜裹着刺骨的寒意,悄然從湖面那邊湧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湧向湖岸。
“大中午的,怎的起了濃霧?”
衆人好奇議論。
蕭鳳仙下意識把魏紫護在身後,聽見霧中隐隐傳出童謠聲:
“建安年,懸柯寺,血衣裁;有一人,着白衣,渡江來;漁鼓破,嬰啼哭,雪裏埋……”
那童謠凄恻婉轉,餘音被湖面的寒風傳出很遠很遠。
一艘小木船在濃霧中若隐若現,船上一面破敗的船帆濺滿血漬,其上隐隐有人着白衣劃槳,因爲隔得太遠,衆人看不清楚他是男是女,更遑論相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