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绯扇見薛子瑜眉頭緊鎖,不禁勸道:“娘,您就不要生姐姐的氣了。姐姐流落在外那麽多年,到底不曾好好學過規矩,才敢幹出頂撞您和半夜出走的荒唐事。明兒一早,咱們再好好說說她就是了。姐姐最是通情達理,肯定能知錯就改的。”
“哼,”薛子瑜越發惱火,“什麽通情達理,她不過是爲了博取老祖宗的喜歡,故意裝出來的。她是我生下來的,我還不知道她?!”
魏绯扇輕歎一聲:“姐姐不肯幫我在五公主面前說好話,想來是不願意我嫁給四殿下。娘親,姐姐大約是不喜我嫁的比她好。畢竟,我到底是個養女,哪能越過她去……要不,要不這門婚事,還是作罷吧?或者,或者把四殿下讓給姐姐……”
“扇兒,你何必妄自菲薄?!”薛子瑜不滿,“她一個嫁過人的女子,又是在鄉野間長大的,身上一股子窮酸土氣,她哪來的底氣要比你嫁得好?你是我精心培養的大家閨秀,生來就是爲了當皇後的。除了你,誰也配不上四殿下。”
魏绯扇凝視薛子瑜,圓杏眼裏滿是歡喜和孺慕。
娘親的眼裏和心裏隻有她一人,還認定她比魏紫強千百倍,這實在令她高興。
她是獨一無二的。
她撒嬌般依偎到薛子瑜的懷裏:“娘,今夜我要抱着您睡覺……”
薛子瑜無奈又寵溺地點了點她的鼻尖:“多大的姑娘了,還跟娘親撒嬌。”
“隻要娘親在,扇兒就永遠都是小姑娘,扇兒喜歡娘親!”魏绯扇彎起圓杏眼,“娘您不知道,姐姐才回家的時候,我整夜整夜睡不安穩,生怕娘爲了姐姐不要我了。”
薛子瑜憐惜地輕撫過魏绯扇的小臉:“傻孩子,你是娘親自帶大的,娘怎麽會不要你?”
魏绯扇五歲進府的時候,就養在了她的身邊,琴棋書畫全是她親自教導的。
可魏紫就不同了。
她生魏紫的時候胎位不正有些難産,坐了很長時間的月子才緩過來。
老祖宗爲了方便她養病,便将魏紫抱去鶴安堂,請了乳娘教養。
後來她好容易恢複了身子,卻又開始忙于和弟媳柳氏争奪管家權,幹脆就讓魏紫養在了老祖宗的膝下。
可見魏紫不肯跟她親近,真真是打從娘胎和小時候起就如此了,她不曾怨怪她害她難産、害她被老祖宗責罰跪祠堂,她倒是先頂嘴耍起了小脾氣,半點兒也不孝順。
“娘親最疼我了!”魏绯扇笑眯眯地伏進女人的懷裏,“其實姐姐也很可憐,她被蕭淩霄抛棄,雖然沒有表現出悲傷難過,但心裏肯定很絕望、很苦悶、很寂寞。娘,不如咱們趁着這次冬獵,替姐姐物色一位合适的夫君人選吧?雖然姐姐待我不好,但我還是盼着她能嫁個如意夫君的。”
“你呀,就是太過善良了,”薛子瑜歎息,“她都不肯在五公主面前爲你美言,你還想着幫她挑個好郎君,她三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有你這麽個好妹妹。”
魏绯扇嬌笑。
圓杏眼裏,卻掠過一重重算計。
她厭惡魏紫。
她想把魏紫從家裏攆出去。
也許婚姻嫁娶,是攆她出去的最好的法子。
隻要她嫁出去了,家裏肯定就會恢複從前的樣子,大家都隻寵愛她一個人……
魏绯扇已經迫不及待了。
魏紫被蕭鳳仙送回來的時候,薛子瑜和魏绯扇已經就寝。
帳中點着一盞孤燈,母女倆在帷帳裏竊竊私語,不時發出溫馨的笑聲。
沒有人理會她去了哪裏,也沒有人問她是怎麽回來的。
她一聲不吭地洗漱上榻。
攏過被褥翻身向裏,她盯着帳壁上的燈影,用手指比了個小鹿的影子。
幼時在山陰縣,每逢被邢氏欺負打罵,她都會在夜裏,對着牆壁上的燈影比劃出各種各樣的小動物,似乎有它們陪伴,那些孤寂寒冷的長夜就變得不再那麽難熬。
那時,她想着将來興許有一天她能找到回家的路,等她回到娘親的身邊,長夜就不會再那麽可怕孤單。
她現在找到了回家的路,可娘親卻哄着别的姑娘。
魏紫眨了眨纖長的眼睫,頓覺索然無味,掐成小鹿形狀的手指緩緩松開,帳壁上的小鹿也随之消失。
她拉起被褥蓋過眼睛。
薛子瑜和魏绯扇的說笑聲時遠時近。
魏紫鼻尖發酸,在黑暗中胡亂摸索,忽然摸到一方手帕。
是蕭鳳仙給她的那塊。
她緊緊攥着手帕,這一刻,帕子滾燙如那個青年的體溫,似乎隻要把它攥在手裏,那個妖鬼似的青年,就能陪伴她度過今後的每一個長夜。
少女不安的心,忽然就變得沉靜穩定。
雪落了一夜。
祭天大典原本定在次日清晨舉行,誰知短短一夜之間,天子忽然頭疾發作病倒帳中,無法參與大典,隻吩咐幾位随行的皇子代他祭天。
儀式結束之後已是黃昏,魏紫遠遠瞧見蕭鳳仙跟着花宴濃去了龍帳。
“小紫。”
魏翎忽然叫住她。
魏紫回過神:“爹爹?”
魏翎輕撫胡須,低聲道:“你在看他?”
魏紫沉默。
她對蕭鳳仙的心意,父親是一早就知道的。
魏翎蹙眉:“近日,他和花宴濃走得愈來愈近,隐隐有加入閹黨的意思。那群人都是禍國殃民危害朝堂的佞臣,整日裏變着法兒地哄陛下開心,蒙蔽聖聽仗勢欺人,爲攬權勢,肆意打壓朝中清流官員。小紫,對待他這種人當敬而遠之,你可别犯糊塗。”
魏紫緊緊攥着手帕,腦海中想的卻是昨夜蕭鳳仙哄她的場景。
她鼻尖被寒風吹得發紅,垂着頭輕聲道:“女兒謹記爹爹教誨……”
魏翎摸了摸她的腦袋:“改日,爹爹給你挑個好的。”
說罷,便被趕來的同僚拉去喝酒吃烤肉了。
魏紫孤零零穿過山腳,不太情願回自己的帳篷。
剛走了一段路,薛子瑜身邊的大丫鬟找了來:“總算找到姑娘了!夫人、二小姐和其他女眷都在觀山台賞雪,打算在那邊用晚膳,正叫您趕緊過去呢。”
觀山台建在地勢頗高的懸崖邊,雕欄玉砌朱樓翠閣,雖然建在山中,卻很是富麗堂皇。
魏紫登上樓階,尚未進去,便聽見裏面傳出一陣陣熱鬧的笑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