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魏紫進來,魏換錦坐正身子合起書卷:“他們可走了?”
“兄長身爲鎮國公府的世子,卻因爲一點矛盾就不肯出門送客,實在有失風度。”魏紫聲線平靜,“好在公主殿下未曾與你計較。”
魏绯扇按住琴弦,脆聲道:“哥哥不想送就不送,姐姐怎麽胳膊肘往外拐,隻顧着幫外人說話?”
魏紫沒搭理她。
她把周婧托她送的麂皮護膝和護手交給魏換錦:“公主殿下從西南帶回來送你的禮物,虧人家還念着你,一年未見,人家登門做客,兄長卻那樣兇她。就算公主殿下嬌蠻任性,可她終究是個少女,被兄長呵斥,她也會傷心難過的呀。”
她一邊說,一邊細細觀察魏換錦的表情。
魏換錦接過兩件東西,秀氣的劍眉微微蹙起。
指腹輕撫過它們,麂皮表層用金線刺繡了他喜歡的鹿角花紋,邊緣革帶編織金絲,泛出漂亮貴氣的金屬光澤。
對武将而言,這是非常精緻難得的東西。
虧她有心,大老遠給他帶回來……
魏換錦滿腹的怨氣不知不覺緩解許多,眉眼之間隐約浮現出些許愧疚和後悔。
魏绯扇同樣盯着他的表情,見他如此,按住琴弦的力氣不禁越來越大。
她按捺住心底的戾氣和不安,忽然自責道:“說到底,都是因爲我,哥哥才會和公主殿下鬧矛盾。畢竟,我是養女這件事,乃是抹不去的事實,她也不算冤枉委屈了我。哥哥,要不你明日還是進宮向公主殿下賠個不是吧?”
這番話,又令魏換錦想起了周婧欺負魏绯扇的霸道情景。
剛剛産生的愧疚和後悔情緒消弭無蹤,他皺眉道:“我向她賠不是?她該向你賠不是才對!她若待你好些,我又何至于沖她發脾氣?小紫,你才回家,所以不知道這十二年來,周婧是如何見縫插針羞辱扇兒的,我這當哥哥的不保護她,誰還能保護她?!”
魏紫面容沉靜。
倒是明白了,爲何魏換錦和周婧關系不好。
有魏绯扇這根攪屎棍在,他倆能修成正果才叫見鬼。
她垂眸思量了片刻,柔聲道:“你們的事,我不便插手。隻是祖母說今日想與你一道用晚膳,時辰不早,兄長可要與我一同去鶴安堂?”
“自然要去的。”
魏換錦剛起身,魏绯扇連忙拉住他的衣袖,轉頭對魏紫道:“可否請姐姐先去外面等一會兒?我還有些話想跟哥哥說。”
魏紫走後,魏換錦不解:“都是兄妹,扇兒有什麽話不能當着小紫的面說?”
“她和五公主的關系那麽好,我才不要當着她的面說呢。”魏绯扇指了指魏換錦的衣袖,“哥哥要留着她送你的東西嗎?哥哥不是說,不喜歡她嗎?”
魏換錦失笑,伸手刮了刮少女小巧的鼻尖:“扇兒,這你都要介意?”
“介意!”魏绯扇噘了噘嘴,一副嬌憨任性的模樣,“我已決心跟五公主劃清界限,哥哥既然站在我這一邊,那就不許你接受她的禮物,也不許你用她的東西!凡是跟她有關的,通通不許!”
她耍着小脾氣,鼻尖卻緊張地悄然滲出細密汗珠。
她在試探魏換錦的底線。
她想知道,這個青年能爲她做到哪一步。
占有欲悄然作祟,她希望哥哥永遠隻屬于她。
哪怕她将來嫁人生子,哥哥心裏最重要的人,也必須得是她。
面對撒嬌的少女,魏換錦無奈。
他從懷袖裏取出那兩件東西:“罷了,既然扇兒不喜歡,那我不要了就是。在我心裏,你和小紫這輩子開開心心,才是最要緊的事。”
魏绯扇彎起眉眼。
圓杏眼裏,卻藏着欲壑難填的漆黑深沉。
好好的一句話,爲什麽非要帶上魏紫?
她不喜歡哥哥和周婧在一起,也不喜歡哥哥親近魏紫。
要是她們都能從世上消失就好了。
她想着,目送魏換錦匆匆離開閨房。
她從桌案上拿起護手,又從針線筐裏拿起剪刀。
本欲剪碎護手,她歪頭想了想,重又放回剪刀,把護手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雖然大了些,但還挺好看的。
虧周婧還是公主,卻不知廉恥拿這些東西讨好她哥哥,這些女人見到她哥哥就要撲上來,水蛭似的難以甩脫,讨厭極了。
魏绯扇深深呼吸,把護手丢在地上,走到博古架前。
她用指腹輕輕撫摸那些面塑娃娃,嘴裏念念有詞:“哥哥,娘親,爹爹,祖母,我……”
她數了一遍又一遍,像是終于确信他們都在自己身邊,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她依賴地用臉貼在博古架上:“我不能沒有你們,我好愛你們……”
細雪伶仃。
暮色向晚。
魏紫和魏換錦穿行在遊廊裏。
她像是無意提起:“聽說過幾日,天子會前往城郊祭天狩獵,兄長也會同往嗎?”
“自然。”魏換錦眉宇間多了幾分少年特有的風流驕傲,“不是我自誇,往年冬獵我都能拔得頭籌,想來今年也不會例外。小紫,你喜歡什麽獸物的皮毛,到時候我獵來送你。”
魏紫輕聲細語:“我沒想過要什麽皮毛,倒是五公主,她送了兄長禮物,兄長就不想着回禮嗎?我尋思着,你送她一張白狐狸毛做成的圍領,大約是極好的。”
魏換錦腦海中浮現出周婧張揚跋扈的模樣,唇角不覺翹起一個弧度:“她比我還生猛,哪裏需要我送白狐狸毛?隻有像你和扇兒這般柔弱的女子,才需要旁人送。”
“心意而已,權當回禮。”魏紫把魏換錦嘴角的笑容盡收眼底,“我知曉绯扇妹妹不喜公主,兄長私底下偷偷送,成不成?”
魏換錦怔了怔:“這……這合适嗎?”
“怎麽不合适?”魏紫的桃花眼彎成了月牙兒,“兄長大可放心的和公主重修舊好,等将來你們的感情穩定了,你再從中間牽線,緩和绯扇妹妹和公主的感情,豈不是皆大歡喜?绯扇妹妹向來通情達理,即便将來知道真相,也不會責怪兄長。”
魏換錦略一思忖,點頭道:“若能叫她們兩個成爲摯友,我倒是願意向周婧低頭。我總想着,大家自幼相識,比旁人更多幾分情分,這輩子就得和和睦睦地才好。”
魏紫微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