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魏紫不語,玉合歡擱下團扇,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小紫,我不僅是陵州城最厲害的紅娘,将來還會成爲上京最厲害的紅娘,還将是五湖四海九州八荒的金牌紅娘!我說不成的婚事,旁人更加說不成,要不,你就讓我試試?”
魏紫沉默。
鴉羽般的纖軟長睫覆蓋了她的瞳孔,跳躍在她白嫩側頰上的光影裏好似描金的浮世繪卷,她今日穿了件丹青色的綢緞上襦,冬陽下衣料平平無奇,然而在昏暗的室内卻流轉出暗沉華貴的光紋,隐約可見其上浮動着暗線刺繡的霜花圖樣。
這樣特殊而瑰麗的刺繡花紋,隻有在昏色裏才能看見。
正如她對那個人的愛慕和歡喜,隻能藏在不見天的夜裏。
良久,魏紫抽回手臂,惋惜道:“我與他之間的鴻溝,不是僅靠紅娘就能解決的。”
她和蕭鳳仙性格迥異志向不同,僅憑年少時的喜歡,真的能撐過将來幾十年的人生沉浮甘甜苦辣嗎?
再者,她的家族和世上千千萬萬張嘴,也不許她和蕭鳳仙在一起。
她和蕭鳳仙的關系是那麽特殊,特殊到連這份感情都成了禁忌。
那樣的關系,是他們這輩子熬不過的風雪、越不了的大山。
魏紫道:“太難了。玉老闆,我不是稚童,我知道人的偏見和現存的世道是很難改變的,我知道兩個人不是相愛就能在一起的,否則,天底下就沒有那麽多纏綿悱恻生死别離的故事了。”
玉合歡撇了撇嘴:“你如此淡定,不過是仗着那個人心裏有你,你得到了他的心,所以你有恃無恐。我倒要看看,将來他若真的娶妻生子,你是否還能坐得住,是否還能平心靜氣地講這些大道理。”
魏紫從鵲橋仙回到鎮國公府,剛下馬車,就瞧見穿青衣直袍的男人在府門外徘徊,手裏還抱着個包袱。
是蕭淩霄。
蕭淩霄轉身瞧見她,頓時驚喜上前:“小紫,我可算是等着你了!”
魏紫嫌棄:“你來作甚?”
“我……”
蕭淩霄心虛地輕咳一聲。
他能來作甚,當然是來修複感情的。
眼瞅着蕭鳳仙那個賤種都爬上工部侍郎的位置了,而他仍舊是個小小的六品翰林院侍讀,這官位連續三年不升不降,他能不着急上火嗎?
他求昌平侯爲他想辦法升一升官位,昌平侯卻說他得罪了鎮國公,鎮國公已經給朝裏認識的同僚打過招呼,不許在天子面前舉薦他,簡直是徹底斷了他的官途!
斷他官途,這跟要他性命有何區别?!
他怎能不着急,怎能不求和!
他故作擔憂之色:“小紫啊,聽說你的母親并不疼愛你,天氣日漸寒涼,我怕你在府裏受委屈,沒人給你裁制冬衣,所以特意爲你帶了一件夾襖,你瞧瞧喜不喜歡?”
青天白日的,他竟然直接從包袱裏面取出了那件夾襖。
魏紫一陣無語。
從前在山陰縣的時候,寒冬臘月她撿蕭杜鵑不要的舊襖子穿,蕭淩霄那時候從未有過表示,如今她認親歸家,他倒是上趕着給她送夾襖。
她瞥了眼那件夾襖,用料尋常,顔色俗氣,款式陳舊。
難爲蕭淩霄從不知名的犄角旮旯搜羅出來,巴巴兒地給她送來。
她沉冷道:“不勞蕭侍讀費心,家裏人很疼寵我,我不缺冬衣穿。更何況……若要禦寒,私以爲用蕭侍讀的臉皮制成冬衣更能禦寒,畢竟,蕭侍讀的臉皮實在是太厚了。”
“魏紫!”
蕭淩霄暴怒咬牙。
魏紫不理他,徑直往府裏走。
蕭淩霄不肯放棄,三兩步沖上前連忙攔住她,勉強笑道:“我知道你喜歡開玩笑,所以我不跟你計較。我還給令尊帶了一壇酒,小紫能否引薦我見見令尊?小紫可在暖閣設宴,爲我與令尊斟酒,我會和他聊一聊你幼時在山陰縣的有趣之事。我與令尊是你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我們共聚一堂把酒言歡,豈不快哉?”
魏紫:“……?!”
她狐疑驚詫地盯着蕭淩霄。
這番話,他是怎麽有臉說出來的?!
半晌,她似笑非笑:“我幼時在山陰縣從無有趣之事。再者,我爹爹隻喝烈酒,隻怕蕭侍讀送來的酒太過淺薄平淡。”
兩人正糾纏之際,金梅匆匆從府裏出來。
撞見魏紫,她松了口氣,歡喜道:“大小姐可算是回來了,您再不回來,奴婢就要去街上尋您了!府裏來了兩位貴客想見您,公子請您去花園抱廈相見。”
“貴客?”
“乃是四皇子和五公主。”金梅解釋,“他們是雙生子,母妃去年病逝,正巧他們的外祖也就是當朝蔺太師要前往西南迎擊巴蜀叛軍,兩位金枝玉葉便也一同前往散心,昨日才随蔺太師班師回朝,今日特意前來探望您。”
魏紫随她往抱廈走,走了幾十步,忽然回眸。
蕭淩霄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竟跟進了府裏!
她蹙眉:“你這人怎麽這樣?!”
蕭淩霄臉皮發燙。
他自然知道自己不請而來有多麽丢臉,但那可是四皇子和五公主呀,真正的皇親國戚王孫貴胄,他平時根本結交不到的!
若能借着魏紫的契機結交四皇子,還愁前途不順嗎?
他輕咳一聲:“小紫,念在我們家養了你那麽多年的份上,你就替我引薦引薦吧!”
“不可能。”魏紫拒絕,“你再敢跟着我,我就叫人把你攆出去了。”
她來到花園抱廈,抱廈設了酒席,兄長和魏绯扇正與那兩位金枝玉葉吃酒笑談。
瞧見魏紫挑簾進來,魏換錦起身道:“小紫,還不快來見見四殿下和五公主?”
魏紫行過禮,悄悄望向那兩位。
果然是雙生子,面相十分相似,男的俊女的俏,這樣一對龍鳳胎放在誰家都會歡喜的。
“魏紫?”五公主周婧挑着眉打量她,“小時候他們就說你是個美人胚子,果然沒說錯。咱們幼時一起玩過,你還記得嗎?”
魏紫搖頭:“被拐之後輾轉流離,幼時的記憶都記不得了。”
周婧撇了撇嘴:“真沒勁兒。聽說你還嫁了人,是個窮苦書生,現在在朝中謀了個小官。你可真倒黴,若是當初沒有被拐,現在早就成我的二皇嫂了,何至于如此潦倒落魄。”
魏绯扇歎息道:“姐姐也不想被拐,可人的命數是既定的,姐姐又能如何呢?”
周婧瞪她:“我跟魏紫說話,有你什麽事?你頂替魏紫享受了這麽多年榮華富貴,不知道心懷感激,卻在這裏說風涼話,真是個長舌婦!我就不明白,三皇兄爲什麽會心儀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