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绯扇淺淺一笑:“娘娘過譽了。”
魏紫望向詩冊,攤開的那頁恰是魏绯扇所作的詩詞。
紙頁松散微微泛黃,顯然是被主人摩挲着讀了許久。
季昭儀……
是真的疼愛魏绯扇。
季昭儀招呼兩姐妹落座,注意到魏紫手腕上的白玉竹節镯子,不禁吃驚:“皇後娘娘把這副玉镯子賜給你了?”
魏紫摸了摸玉镯,微微颔首:“皇後娘娘說,權當是臣女認親歸家的賀禮。”
“原是如此,”季昭儀眼底現出一抹深色,“這是當年娘娘受封皇後時,陛下親自爲她戴上的,這些年娘娘一直很珍視。娘娘舍得送給你,可見十分喜愛你。娘娘是個好人,多虧她照拂,我才能安安穩穩養大陽兒。娘娘喜愛的姑娘,定是個好姑娘。”
她吩咐宮女取來兩把瑪瑙玉梳,笑道:“我宮裏沒什麽好東西,這兩把玉梳是草原那邊進貢的,聽說拿來梳頭可以使頭發烏黑茂密,權當小玩意兒送給你們吧。”
魏紫和魏绯扇剛謝過賞賜,宮女就引着薛子瑜進來了。
薛子瑜見過禮,溫聲道:“昭儀娘娘,夜宴快要開始,老祖宗那邊已經在催了,命臣婦帶扇兒她們前去赴宴。”
季昭儀拉住薛子瑜的手,圓臉上笑容和藹:“本宮與你們一起。”
一行人安靜地往重華殿方向走。
臨近黃昏,鴉叫聲消失在暗紫色的沉沉天際,最後一點淡金夕光跳躍在明黃的琉璃瓦上,高低錯落的宮樓之上已燃起千燈萬盞,在黯淡的暮色裏收攏起一團團火色光影,映照出巍峨輝煌的宮宇樓台。
遠處的重華殿,已隐隐傳出宮娥們的笙歌聲。
宮巷裏,季昭儀和薛子瑜走在前面。
季昭儀溫聲道:“說出來不怕子瑜笑話,我們家陽兒十分傾慕扇兒,前幾日一直求我,期望能趁這次中秋團圓宮宴,讓我求陛下爲他們賜婚。我想着貿然求娶終究不妥,還是得兩家通過氣,方才穩妥。子瑜,你可同意這門婚事?”
薛子瑜挑眉,眼瞳犀利。
周顯陽雖是皇子,可受季昭儀的出身連累,多年來一向不被天子喜愛。
周顯陽……
是沒有繼承皇位的可能的。
她的掌上明珠,怎麽可能嫁給一個廢物皇子?
她的扇兒,也絕對不能有季昭儀這種出身卑賤的婆母!
思及此,薛子瑜皮笑肉不笑,故作謙虛道:“臣婦從不過問扇兒的心事,不知她是否對三殿下有意。扇兒頑皮不懂規矩,臣婦還想着把她留在身邊再多教教。多謝昭儀娘娘憐愛,恐怕今夜要辜負您的美意了。”
季昭儀聞言黯然。
須臾,她勉強笑道:“婚姻大事,是得慢慢斟酌的。”
不遠處,魏绯扇邊走邊看手裏的那把瑪瑙玉梳。
玉梳握在掌心很是溫潤。
隻是……
終究過于廉價。
皇帝的女人也分三六九等,而季昭儀無疑是最末的那一等。
這樣的女人生下來的皇子,也是皇子裏面最末的那一等。
真不知道她爲什麽要生小孩兒,她這樣的出身,隻會連累她的兒子跟她一樣被人瞧不起,與其一道痛苦,倒還不如不生。
她堂堂鎮國公府嫡女,絕對不要嫁給周顯陽。
圓杏眼裏掠過輕賤,她偷偷把玉梳塞給身後的杏兒:“賞你了。”
杏兒捧着玉梳,頓時大喜:“多謝小姐!”
魏紫把主仆倆的小動作看在眼裏,輕聲道:“你何必如此?季昭儀對你的疼愛不亞于府裏的任何一位長輩,你何必糟踐别人的愛?”
“愛?”魏绯扇譏笑,“随便送個瑪瑙梳子就是愛的話,那我對杏兒也算是非常疼愛了。”
魏紫知曉她聽不進去,于是懶得再跟她廢話。
魏绯扇眼神有光,緊緊盯着不遠處明光燦爛的明華殿。
她不要季昭儀那種廉價的愛,她想要的愛,是娘親那樣熾烈而唯一的偏愛。
若不能偏愛她一人,她甯願不要。
一行人踏上漢白禦階,周顯陽正在殿外翹首以盼。
看見自己母妃和鎮國公夫人一道過來,又見魏绯扇跟在後面,他不禁眼前一亮。
他快步上前行禮,高興道:“給母妃請安!薛伯母中秋安好!小扇子,咱們多日沒見了,我前兩日差人送給你的螃蟹和桂花酒,你可喜歡?”
“三殿下有禮。”
魏绯扇随魏紫福了一禮,态度疏冷清淡。
“小扇子,咱倆——”
周顯陽看見魏绯扇就歡喜,還想再說點什麽,被季昭儀拉住袖口。
季昭儀蹙着眉尖,沖他輕輕搖了搖頭。
周顯陽愣了愣。
借着檐下懸挂的宮燈,他的視線相繼掠過薛子瑜和魏绯扇,見兩人表情如出一緻的寡淡,便知曉親事沒有說成。
青年洩氣,見到心上人的興奮和歡喜,仿佛被來自北地的凜風所吹拂一空。
扇兒不喜歡他,他一早便該知道的。
他臉頰微微發燙,勉強維持體面,像是爲了緩解尴尬的氣氛,又像是在自我安慰鼓勵:“沒事、沒事,來日方長好事多磨,小扇子,你我若是有緣,将來遲早能成爲一家人。我……我打小就鍾情你,我這輩子,定要娶到你!”
剛及冠不久的青年,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滿眼都是魏绯扇,滿臉都是忠誠愛慕。
魏绯扇接觸到那雙熱忱的眼,不悅地挪開視線。
她現在隻想覓得良人,她一點兒也不想看見周顯陽這個廢物顯眼包。
随着上京城的月亮高高升起,宮宴正式開場。
殿中舞姬紅袖翻飛,文武百官觥籌交錯,俨然一幅國泰民安的盛世景象。
魏紫端坐在魏老夫人身側,老人輕聲問道:“二皇子身體可還好?”
“殿下說是老毛病,幼年溺水所緻,多歇歇就好了。”
魏紫老實回答,察覺一道目光越過舞姬們,毫不遮掩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回望。
蕭鳳仙坐在蕭淩霄身側,正朝她微笑舉杯,狐狸眼裏都是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