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杜鵑被殺一案,以兇手清荷畏罪自盡潦草收場。
邢氏雖不服氣仍舊咬死魏紫才是兇手,可終究拿不出任何證據。
是夜,鶴安堂。
魏換錦聽聞之後,十分唏噓:“我雖厭惡那個女子,卻也不想她因我而死。清荷姐姐的性子一向溫柔體貼,按理不該下此狠手呀!更何況……”
更何況,清荷姐姐對他似乎從未有過男女方面的感情。
又何來情殺一說呢?
“罷了,”雖覺此案疑雲重重,魏換錦卻不願再追究,喚來侍女道,“你去我庫房裏拿些金銀玉器、绫羅綢緞送去蕭家,就說是我憐惜蕭杜鵑,特意送的。”
魏紫端坐在圈椅上,一手捏着手帕一手揀起顆花生米,輕輕放進嘴裏。
她垂着長睫,腦海中不時浮現出白日時宜山寺後山的畫面。
當薛子瑜誤以爲她是兇手的時候,想的不是如何爲她遮掩,而是勒令她趕緊投案自首,仿佛生怕她連累鎮國公府的名聲。
而薛子瑜認出那條手絹是魏绯扇的貼身之物以後,立刻換了一副姿态,小心翼翼處處遮掩,甚至不惜讓心腹侍女頂替魏绯扇認罪。
原來她并非是公正到不願包庇殺人犯,而是不願包庇她。
明明是親生母女,究竟哪裏來的這麽大的怨恨?
“年紀輕輕的,是怪可憐的。”
魏老夫人的語調慢條斯理,目光掠過魏紫,想起常嬷嬷複述的宜山寺殺人案,蒼老的眼眸裏悄然掠過一絲精明。
縱然用清荷畏罪自殺來結案,可她的小紫爲何會比旁人提前那麽長時間抵達巍然亭,爲何會恰好撞見墜地的蕭杜鵑?
若蕭杜鵑手裏不曾握有着那條手絹,那麽此時此刻有嘴難辨的人豈不就是她的小紫?
她臉色清寒,頓了頓,問道:“你們二妹妹呢?”
“祖母,二妹妹回府以後就去娘親的院子裏了,想必是在那邊用晚膳的。”魏換錦回答,“二妹妹看似勇敢沉穩,實則膽子一向很小,今日瞧見蕭杜鵑的屍體,必定是被吓到了。”
魏老夫人挑了挑眉尖:“被吓到了?”
此刻,蘭香苑。
閨房内室,重重珠簾皆都垂落。
侍女們早被屏退,房中燃着一爐香,黃銅镂花爐蓋裏飄起絲絲袅袅的白霧。
魏绯扇跪在織金薄毯上,一雙眼早已哭紅。
薛子瑜抹着眼淚,從懷袖裏取出那條帶血的手絹抛擲在她面前:“若非我眼尖,認出這是你的手絹,此時你已經身在大理寺的監牢裏面了!”
“娘……”
魏绯扇聲音苦澀。
她驚魂未定心跳如雷,緊緊捧住那條手絹,眼淚不停滾過面頰,下眼睑已是微微紅腫。
她也沒料到,她的手絹會出現在蕭杜鵑的手裏。
她明明已經很小心了,怎麽還會留下證據呢?
莫非是她推蕭杜鵑的時候,蕭杜鵑掙紮之間無意中抓走了她的手絹?
薛子瑜不忍看她流淚,背轉過身去,哽咽道:“我教你琴棋書畫,原本指望把你培養成大家閨秀,卻沒料到竟培養出了一個殺人兇手!扇兒,你如何對得起我?!”
“娘!”魏绯扇膝行向前,緊緊抱住薛子瑜的腿,仰起哭花的小臉,“對不起,都是扇兒不好,扇兒惹您生氣了……扇兒對不起清荷姐姐,扇兒有罪!娘您别這樣,您看看扇兒好不好?求您看看扇兒!”
薛子瑜憤怒地轉過身,秀美的臉上已是淚痕斑駁:“我問你,你爲何要殺人?!”
魏绯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并不肯回答她的話。
薛子瑜愠怒,哭着拿起戒尺:“伸出手來!”
“娘親!”魏绯扇淚流如注,顫巍巍伸出手,“娘親您打我吧,您可以打我罵我,卻唯獨不能不要我……”
薛子瑜狠狠打了她幾下手闆心,瞧見少女紅潤嬌嫩的掌心逐漸紅腫,頓時又心疼到流淚不止。
她哭着怒斥:“你快說呀,究竟是爲什麽要殺人?!”
魏绯扇捂住手掌心,有些不情願地低下頭,始終緘口不語。
“你——”薛子瑜崩潰般跪坐在地,“你是不是要氣死娘親,你才罷休?!”
“娘親!”魏绯扇猛然擡起頭,像是生怕薛子瑜想不開,緊緊拉住她的手,啜泣道,“娘親,扇兒沒有想氣死您……是,蕭杜鵑是我殺的,可我都是爲了哥哥!”
“爲了錦兒?”
“哥哥從出生起就被封爲世子,和幾位皇子一起長大,深受陛下疼愛,前程錦繡光明燦爛,一生從未有過污點!蕭杜鵑使用那種手段,逼迫哥哥納她爲妾,她本人又十分低賤醜陋人品低劣,扇兒……扇兒絕不能接受哥哥身邊出現這種女人,扇兒絕不允許她成爲哥哥的妾室!
“這種肮髒污穢之事,扇兒不忍家中任何一個人沾染,哪怕因爲殺了她,導緻雙手沾上血腥和人命,扇兒也隻能自己動手!娘,扇兒沒有錯!”
薛子瑜震驚地捂住嘴。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須臾,如斷線珍珠般跌落。
她不敢置信地凝視魏绯扇,啞聲道:“你竟……你竟是爲了錦兒……”
她簡直不敢想象,扇兒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得豁出多大的勇氣才敢殺人!
她這當娘的都不敢爲了錦兒謀殺蕭杜鵑,扇兒卻做到了……
在扇兒心裏,錦兒這個哥哥得多麽重要呀?
便是錦兒的親妹妹魏紫,也無法爲他做到這個程度!
薛子瑜心疼得厲害,連忙把魏绯扇摟進懷裏,嗚咽不成聲:“好孩子!娘親錯怪你了……娘親有沒有打疼你?”
“娘親!”魏绯扇伏在女子懷裏痛哭,“我也好害怕的,把蕭杜鵑從巍然亭推出去的時候,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口了,可我想着哥哥的前程,想着咱們鎮國公府的清白,還是選擇了下手……娘親,您會不會嫌棄扇兒狠毒?會不會不要扇兒了?!”
“傻孩子!”薛子瑜又哭又笑,憐惜地撫摸魏绯扇的小臉,“娘親疼你都來不及,怎麽會不要你?娘親向你保證,從今往後,娘親就隻疼你一個女兒,娘親拿命疼你!至于魏紫,魏紫什麽也不是,她什麽也不是!”
母女倆惺惺相惜,抱頭痛哭。
哭着哭着,魏绯扇在薛子瑜懷裏睜開朦胧淚眼,眼底掠過冷意。
她恨魏紫是真,維護哥哥是真,想當鎮國公府的女兒也是真。
此時此刻,她皆是真情流露。
魏紫争不過她的,一輩子都争不過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