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熱水的功夫,她打開紅木盒子。
裏面是一對沉香木雕磨喝樂,雕琢成美貌細膩的童男童女模樣,穿紅上襦搭配青紗裙,手捧翠玉雕成的碧青蓮葉,用珠翠黃金制成項圈手镯,盛在五色镂金紗的小盒子裏,手腳處裝有活動機括,很是精緻可愛。
不知過了多久,小丫鬟進來禀報:“姑娘,熱水已經備好了。”
魏紫散着鴉青長發,趴在書案前看那對磨喝樂。
這樣精緻的磨喝樂,絕不是臨時能買到的。
大約是二殿下特意定制的。
他在她身上,是花了心思的。
她感動于他的付出,卻又害怕自己無法回報相同的情感。
魏紫的心情有些複雜沉重,應道:“這就來。”
白嫩的指腹輕輕點了點娃娃的眉眼,她才轉身去耳房沐浴更衣。
與此同時,前院書房。
蕭鳳仙被管事引進書房,鎮國公魏翎魏翎手握一卷沒看完的兵書,道:“來了?坐。”
蕭鳳仙不客氣地落座:“聽說國公爺想請下官吃茶?不知吃什麽茶?”
“寒舍簡陋,隻有些粗茶可以供給蕭主事吃。”魏翎示意婢女上茶,“今日蕭主事救了小紫,我們家欠你的情又多了一份。”
蕭鳳仙慢悠悠地端起茶盞嗅了嗅。
鎮國公家風清明爲官廉潔,家中不算巨富,茶葉确實一般。
當初魏紫在他府上時,吃穿用度他都一律給她最好的,可她卻仍舊選擇回家。
青年的狐狸眼掠過一絲戾氣,沒吃那茶,把茶盞放回案幾上,道:“上回國公爺拿兩萬兩紋銀打發下官,這一回,您又打算拿多少銀錢打發下官?”
這話有些陰陽怪氣。
魏翎蹙眉。
他最不喜這種奸滑之人!
他正欲說話,蕭鳳仙忽然挑眉:“國公爺應當調查過我的底細,知曉我身家如何。倒不是吹牛,即便國公爺拿整個國公府的田地鋪面相贈,我也是不放在眼裏的。更何況,想來多少銀錢,都不夠買我嫂嫂的命吧?”
“别喚她嫂嫂。”魏翎皺眉,“她已經跟你們蕭家毫無關系了。你究竟想要什麽東西做爲酬謝,直說便是!隻是求娶小紫這一件,是絕不可能的!”
“是。”蕭鳳仙點點頭,“既然國公爺這麽說,我就不跟你客氣了。中秋之後,我要國公爺舉薦我爲工部侍郎。”
“你說什麽?!舉薦你爲工部侍郎?!”
魏翎陡然擡高聲音。
人家工部侍郎李景林還好好坐在那個位置上呢,又沒革職又沒暴斃,他拿頭舉薦蕭鳳仙爲工部侍郎?!
“瞧您急的,”蕭鳳仙哂笑,“我爲何這麽要求,到時候國公爺自然就知道了。”
魏翎臉色難看。
此子不僅奸猾狡詐好色成瘾,以小叔子的身份暗中觊觎他的寶貝女兒,還城府深沉,今年才剛考中進士,就想踩着上司的腦袋往上爬!
此外,還挾恩圖報、目無尊長!
實在可惡!
他不耐煩道:“既然欠了你的情,若有機會,我自然會舉薦你。隻是也得你自己本事過硬才行,否則即便有我舉薦,陛下也不會應允。”
蕭鳳仙颔首:“那些事不勞您操心。”
魏翎糟心地擺擺手:“今日之後,莫要再接近小紫!”
他正要打發蕭鳳仙快滾,重新包紮過傷口的魏換錦興奮地踏進書房。
他欣喜道:“爹,您不知道蕭主事的身手有多好!他的騎射之術,簡直比軍營裏的将軍們還要出色!虧我從前還覺得自己頗有天賦,今日看見蕭主事出手,才知道燭火怎能與明月争輝!這等人才,留在工部委實可惜,不如您向陛下請奏,讓蕭主事進入軍營當個副将?”
魏翎更加糟心了。
他的兒子雖然正直,可心性實在是單純。
居然被蕭鳳仙這種人所蒙騙!
他不悅道:“胡鬧,去軍營這種事豈能兒戲?倒是你,你的槍法又退步了,連妹妹都保護不了!還不回房自我反省?!從明日起,不許再和宋承逸出府玩樂,每日練習槍法的量,再翻三倍!”
“爹!”
魏換錦快哭了。
魏翎怒喝:“還不快走?!”
魏換錦不敢忤逆父親,也知道今日自己沒打過山匪着實丢臉。
他蔫頭巴腦地轉向蕭鳳仙,眼神裏滿是敬慕,拱了拱手,溫聲道:“不論如何,還是多謝蕭主事今日出手相救。你我年紀相仿,你和小紫從前又有交情,可見咱們緣分匪淺。蕭主事将來有空,多來府上坐坐,換錦願意結交你這個朋友,也想跟你探讨探讨騎射功夫。”
魏翎:“……”
他瞪着眼睛看魏換錦,險些吐出一口老血。
他恨不能把蕭鳳仙攆得遠遠的,他這逆子倒好,反而把人家往家裏領!
他生怕蕭鳳仙不能接近他的親妹子嗎?!
面對魏換錦的盛情相邀,蕭鳳仙微笑:“世子客氣了。既然世子誠心作邀,改日休沐,蕭某定然登門拜訪。”
魏換錦大喜,和蕭鳳仙勾肩搭背一同離開了書房。
魏換錦把蕭鳳仙送到府門口,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蕭鳳仙卻沒回府,轉身去了鎮國公府後院牆。
鶴安堂。
魏紫梳洗幹淨絞幹頭發,換了身幹淨的牙白寝衣。
她不喜睡覺時有丫鬟在屋裏伺候,因此房裏隻有她一人。
她吹滅幾盞燭火,隻留了一盞青紗羊角燈,在閨房裏散發出一團瑩光。
今夜月色皎潔。
魏紫正欲上榻,餘光注意到書案上的磨喝樂娃娃,忍不住走過去捧在手裏把玩,想起周顯霁的心意,心底又是一陣沉重。
“喲,周顯霁送你的?可真好看呀。”
身後忽然傳來陰恻恻又陰陽怪氣的聲音。
魏紫吓了一跳,連忙轉身望去,不出所料,果然是蕭鳳仙!
她斥責道:“你這人怎麽總愛三更半夜往我閨房裏跑?!”
蕭鳳仙緩步上前,拿起另一隻磨喝樂娃娃,似是贊歎:“童男童女,成雙成對,多好的寓意呀,虧他想得出來。嫂嫂幼時與他青梅竹馬,想必也是這般成雙成對的。”
狐狸眼裏掠過嫉妒的暗芒。
他擡眸盯緊了魏紫的表情,忽然手一松。
精緻的沉香木雕磨喝樂砸在地上,翠玉雕琢的碧青荷葉宛如碎開的春山,佩戴的珠翠黃金也碎了一地。
肮髒的靴履踩上磨喝樂所穿的青紗裙,漫不經心地碾了碾,毫不留情地将青紗裙碾髒碾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