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隔着一段距離,魏紫卻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他的情緒——
焦躁,嫉妒,不安,濃烈的不甘心和占有欲。
她莫名湧上一股心虛,被迫選擇視而不見,跟着魏老夫人給年長者們請安問好。
直到魏紫走出一段距離,驚豔了許久的公子們才回過神,可眼神仍舊無法抑制地追随少女的背影,他們早已習慣了清雅素淡的審美,乍一看見這般濃墨重彩的美人,仿佛是在黑白畫紙上潑了一抹豔麗的朱砂,怎麽看都看不夠。
剛剛還拿容貌調侃魏紫的纨绔傻愣愣道:“世上竟有如此美人……”
另一個纨绔看得出神忘了飲酒,直到酒液順着傾倒的杯盞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才不可思議地咽了咽口水:“這……這位魏大姑娘,竟然比摘月宮的那位娘娘還要美貌動人!原以爲這般人物隻存在于工筆畫裏,沒想到現實也有……”
偏偏少女生得媚而不俗、豔而不妖,可見心性端正聰敏。
美貌、出身、頭腦,魏紫似乎一個也不缺。
如此看來,竟是他們配不上她了。
剛剛還籌謀着當鎮國公府女婿的幾位公子,當場自慚形穢,偃旗息鼓。
蕭鳳仙咬了一口酥糖,狐狸眼瞥向廳堂前方。
魏老夫人帶着魏紫正式認識幾位皇子,周顯霁奉上那隻錦盒,因爲距離太遠和廳堂嘈雜,蕭鳳仙聽不見他們的對話。
定是情情愛愛之類的惡心話,說不定甚至在跟魏老夫人提下聘成親的事。
那人長得人模狗樣,還是出身高貴的皇子,魏紫那個壞女人肯定高興死了。
他酸溜溜地想。
此刻,周顯霁把錦盒捧給魏紫:“這是宮裏禦廚做的蓮子糖,比宮外賣的好吃,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
魏紫接過,恭聲道謝。
心裏卻直犯嘀咕。
這位二殿下看起來清冷孤絕不好親近,不像是會給女兒家送糖果的那一類男人。
可他怎麽每次看見她都喜歡送蓮子糖?
哄小孩似的……
縱然她小時候喜歡吃,可她現在長大了,早就不那麽喜歡吃糖了,更何況送糖果總顯得男女雙方過于親近,她扪心自問和二殿下根本就不熟……
魏老夫人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笑容不禁慈藹了些。
她意味深長地邀請道:“殿下無事的話,今後不妨多來府裏坐坐。”
周顯霁颔首:“一定!”
宴會快要開場,衆人紛紛落座。
魏绯扇在薛子瑜身側坐了,望了眼衆星捧月風光無限的魏紫,眼底掠過冷芒,旋即悄悄朝杏兒使了個眼色。
杏兒略一颔首,不動聲色地離開廳堂。
薛子瑜替魏绯扇夾了一塊魚,安慰道:“她才回來,大家關注她也是有的,扇兒不必傷心難過,在娘親心裏,咱們府裏最要緊的女孩兒還是扇兒你。”
魏绯扇心裏暖暖的,依賴地抱了抱薛子瑜:“娘親待我最好了!”
“你這孩子,”薛子瑜笑着點了點她的鼻尖兒,“多大的姑娘了,還跟娘親撒嬌。”
“娘,”魏绯扇想起什麽,表情忽然落寞起來,“祖母他們都說,姐姐比我漂亮。我想着姐姐是娘的親生女兒,遺傳了您的容貌,自然比我漂亮……隻是,隻是扇兒也不是特别醜,是不是?”
在魏紫出現以前,她一直都爲自己的容貌感到驕傲。
如今的她,即便心裏隐隐知曉魏紫更好看,可整個人仍舊像是躁動的浮木,亟需别人的安撫,從别人口中證明她也不差勁。
薛子瑜瞥了眼魏紫,輕嗤:“她也就那張臉能看!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像什麽話?也就老祖宗疼愛她,若是放在我的膝下撫養,我定然不許她穿成這樣!到底是嫁過人的,也不知道拿白绫纏胸,女兒家長成那個樣子,晃蕩給誰看?真是不要臉!”
旁邊坐着慕容九裏。
她正吃酒,聞言,饒有興味地望向薛子瑜。
她雖不是個好人,但自認爲眼光還不錯,她一直認爲女子的美各有千秋,隻要不刻意虐待折騰自己的身體,無論豐腴或者清瘦都是很好的。
可這年頭,竟然還有女人以女人的身體爲恥。
魏紫的這位親娘可真奇葩!
酒宴漸入高潮。
有魏老夫人在場,魏紫結識了不少貴客,得體大方的表現,輕而易舉就赢得了衆人的好感。
魏绯扇死死掐住掌心,忍不住頻頻朝廳堂外面張望。
酒過三巡,終于遠遠瞧見那對匆匆趕來的母女,魏绯扇忍不住翹起嘴角。
魏紫……
完蛋了。
“老夫人!”
“國公爺!”
酒宴正酣,廳外陡然傳來兩聲尖叫。
樂曲聲停,衆人望去。
邢氏和蕭杜鵑連哭帶鬧地闖進廳堂,“撲通”一聲當衆跪倒。
母女倆穿戴尋常,不似受邀的賓客。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這是鬧哪一出。
邢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魏老夫人,我今日,可算是見到您了!”
魏老夫人皺眉,直覺來者不善。
她厲聲呵斥:“你這婦人擅闖别人的宴席,無禮至極!來人,把她們攆出去!”
魏绯扇目光一沉。
她費了很大的心思,才把邢氏母女從後門弄進來,怎麽能輕易攆出去?
她咬牙,求助般悄悄拽了拽薛子瑜的衣袖。
薛子瑜愕然地看她一眼,知曉這是她的手筆,思量片刻,果斷選擇站在她這一邊。
于是她出聲道:“老祖宗,這婦人哭得如此厲害,想必是有什麽委屈,不如先聽她說說?否則,大家還以爲咱們家有什麽秘密,需要遮遮掩掩呢。”
邢氏抓住機會,毫不猶豫地高聲哭訴:“魏老夫人,我是小紫的婆母!”
廳堂陷入詭異的寂靜。
邢氏的目光落在魏紫身上。
少女好似一朵人間富貴花,全然沒有當年在陵州城時的模樣。
她心裏湧出一股複雜的情緒,又是嫉妒又是憤恨,還摻雜着濃烈的悔意。
早知魏紫有這麽顯赫的身世,他們全家何必幫着霄兒遮遮掩掩,娶什麽昌平侯府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