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爹娘,魏紫想起白日裏薛子瑜的态度,不禁眼瞳一暗。
這些年她早已習慣一個人,本也不覺得沒有娘親疼愛是多麽委屈的事。
逢年過節沒人陪伴,她就自己偷偷煮點肉吃,感受到唇齒間久違的肉香時她就會很快樂;從小到大,雖然沒有娘親給她買衣裙首飾,可她偶爾能撿到别人不要的八成新的衣裙,洗幹淨穿在身上,她也會很開心。
她以爲日子就是這樣過的。
可是對比薛子瑜對待魏绯扇,都是十七歲的少女,在她需要撿别人衣裳穿的時候,薛子瑜早已教會魏绯扇怎麽用昂貴精緻的玉石、黃金和絲綢妝點自己;在她還爲多吃一點肉開心的時候,薛子瑜已經開始關心魏绯扇的婚事,籌謀着如何才能讓她嫁進更顯赫的門第。
這時,她才知道,哦,原來日子要被人疼愛着過,才算有滋有味。
一股濃烈的委屈湧上心頭,魏紫的淚珠子像是斷線的珍珠。
她抽噎着,哭的更加大聲了。
蕭鳳仙僵在原地。
他咬着牙松開手:“我又沒用多大力,你至于哭成這樣?!”
“嗚嗚嗚……”
魏紫趴到他的懷裏,隻顧拽着他的衣襟擦眼淚。
少女的鴉青長發垂落在緞被上,纖白的手指緊緊拽着他的衣裳,細薄的雙肩無助地顫抖着,像是瀕臨破碎的蝴蝶。
蕭鳳仙滿肚子的火氣,莫名其妙煙消雲散。
不過就是捏了一下,怎麽就哭成了這樣?
仿佛他欺負她欺負的有多狠似的!
他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雖然還是臭着一張臉,但動作卻極小心地捧起少女的臉蛋:“給我瞧瞧捏疼了沒有?”
她肌膚雪白通透,這兩年被他用昂貴的胭脂水粉養的格外嬌嫩,稍微用點力,就會出現紅印子。
此刻她的下巴上,果然多出了一道鮮紅的指痕。
蕭鳳仙不禁有些後悔,掩飾般輕咳一聲,哄她道:“我吹吹就不疼了。”
他吹了吹魏紫的下巴,可少女仍舊哭得厲害。
蕭鳳仙煩躁地揉了揉腦袋,想了半天,放低姿态低聲下氣:“罷了,要不你打我幾巴掌解解氣?我的臉給你打,你随便打。”
說着,把臉湊到魏紫跟前。
魏紫哭得差不多了,滿腔的委屈發洩了不少。
她抽噎了一下,拿小手帕擦幹淨臉蛋,軟軟道:“你走罷。”
蕭鳳仙瞥了眼自己被淚水打濕的衣襟。
說好了不哄她的,可到最後還是他忍不住率先低頭。
合着他這趟過來,不僅沒能報複魏紫,還惹了一身的眼淚,裏子面子全搭進去了。
他隻得努力表現出猙獰扭曲的表情,舊事重提厲聲道:“你哭夠了,咱們也該談談你逃婚的事了。你在大婚當天抛棄我之事,怎麽說?你背信棄義涼薄無情,你信不信我殺了你?!像我這種人,可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的!”
魏紫透過朦胧淚眼看他。
他說着發狠的話,可面對她的時候,狐狸眼裏半點兒殺氣也無。
那副假扮的猙獰表情,就像是猛獸幼崽發出的一聲“嗷嗚”,怪可愛的。
她頓時笑了起來。
笑罷,她柔聲道:“二弟,你該回家了。那事兒就當我對不住你,可你關了我幾個月,你也有錯。咱們就當扯平了,好不好?”
蕭鳳仙愠怒。
二弟、二弟,誰是她二弟?!
屋外忽然傳來丫鬟的叩門聲:
“姑娘,你在跟誰說話?”
魏紫看了眼蕭鳳仙,回話道:“沒誰,我念詩呢。”
丫鬟走後,她推了推蕭鳳仙:“你還不快走?”
蕭鳳仙拿她沒轍,又不甘心落于下風,于是奪了她挂在帳中的香囊,聞了聞确定是她的味道,才從窗戶潛了出去,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魏紫赤着腳站在窗前,看了夜色片刻,輕輕掩上窗戶。
這樣就很好。
按照前世的經曆,蕭鳳仙接下來會忙于朝堂政務,一步步爬上權臣之位。
他應當不會再有時間招惹她了。
他們之間,也算緣盡。
而鎮國公府找回嫡長女的消息,也傳到了蕭淩霄耳中。
他在上京購置的院落已經裝修完畢,特意把蕭貴夫婦和蕭杜鵑接到了這裏居住,他有時候不願回昌平侯府面對孫黃婵,也會選擇在這裏落腳。
花廳裏點着燭火。
邢氏扼腕歎息:“誰能想到,那小娼婦竟然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女!偏偏,還叫她順順利利就認了親!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我還以爲她留在了陵州……”
蕭杜鵑撇了撇嘴:“要我說,都怪爹娘,你們當初要是看緊了她,把她一并帶到上京,那項圈不就歸我了?我也不至于拿個假貨去認親,還被當街杖責丢盡臉面!”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人家已經認親了。”蕭貴捋了捋胡須,“霄兒,你有什麽想法?”
蕭淩霄垂着眼簾,手指緊緊扣着案幾。
早知道魏紫的真實身份是國公府大小姐,他又何至于假死騙婚停妻再娶?!
他又何至于捏着鼻子和孫黃蟬那個醜八怪母夜叉過日子?!
如果當初沒有嫌貧愛富,沒有攀附權貴,那麽他現在就是鎮國公府的正經女婿了。
鎮國公府手握兵權,比昌平侯府的門第高多了!
他還用愁前程嗎?!
而且魏紫容色傾城性情溫婉,和他又有青梅竹馬相識于微末的情分,夫妻之間相敬如賓和和順順,比孫黃蟬好百倍千倍!
蕭淩霄早已悔得腸子都青了。
半晌,他啞着嗓子道:“咱們家待她不好,隻怕她會向鎮國公告發咱們。如果我停妻再娶的事被公之于衆,隻怕會影響前程……”
“咱們對她再不好,那也有救命之恩!”邢氏不忿,“難道這份恩情,還抵不過這些年的蹉跎嗎?!要我說,鎮國公府就該好好感激我們才是!”
蕭杜鵑也道:“哥,你和魏紫到底是青梅竹馬,她曾經那麽喜歡你,想必如今對你也還存着那個心思,哪裏忍心告發你停妻再娶?不如咱們去鎮國公府一趟,把婚事坐實了!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沾親帶故的,我就不信她能狠得下心拒絕你!她要是承認你的身份,那咱們就是鎮國公府的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