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鳳仙把陵州知府弄了過來。
老知府須發皆白,被侍從攙扶着,顫顫巍巍從轎辇裏面出來:“可颠死老夫了……”
天可憐見,他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根本不想走這一遭。
然而蕭鳳仙拿出了東西兩廠的信物,他哪敢得罪花廠督,隻得硬着頭皮來山陰縣。
然而那小子的護衛們把轎辇擡得飛快,趕着投胎似的,害他中途還被颠簸的吐了一次。
他整理了一番儀容,擡起昏花老眼,好奇地望向蕭鳳仙。
那皮囊極豔麗的青年,安靜地站在陳府大門外,玄黑色窄袖錦袍襯得他寬肩窄腰身高颀長,側臉線條無可挑剔,上揚的狐狸眼勾勒出狠戾陰絕的弧度,周身洶湧澎湃的殺意,哪像是飽讀詩書的解元郎,分明像是要屠人滿門的兇神惡煞。
山陰縣烏雲彙聚。
老知府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南燭很快打探清楚了陳家這幾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回禀給了蕭鳳仙。
又有暗衛在後門找到了魏紫故意遺落的珍珠耳铛,恭敬地呈給他。
蕭鳳仙撚了撚那顆圓潤飽滿的珍珠。
這是那小寡婦的東西,他曾經見她戴過。
他的臉色比烏雲還要陰沉,吩咐道:“敲門。”
說是敲門,南燭直接迫不及待地撞開了緊閉的府門。
随着“哐當”一聲巨響,可憐陳府的兩扇朱門直挺挺倒了下去。
老知府連忙道:“蕭公子,這不妥啊!人家陳攀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咱們前來審案,尚未定罪,怎好暴力用強?不妥,不妥啊!”
蕭鳳仙連個正眼都沒給他:“搜。”
他在回來的路上,聽說山陰縣監牢失火,牢裏的犯人都跑了。
剛踏進山陰縣的地界,綠柚就匆匆前來禀報,說魏紫不見了。
整個縣城裏面,能有本事不聲不響帶走她的隻有陳家,他必須把人搜出來。
老知府還在勸:“蕭公子,凡事講究一個理字,你把老夫請過來,料想也是爲了以理服人,拿證據斷案。現在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你一介平民,卻自作主張搜羅起朝廷命官的府邸,這不合規矩呀!”
蕭鳳仙不耐煩地瞥他一眼。
要以理服人的是他嫂嫂,可不是他。
他冷冰冰道:“今天要是找不到我嫂嫂,我就血洗了陳家。”
老知府語噎,暗暗擦了把額頭的冷汗。
這哪裏是解元郎,分明就是強盜土匪!
南燭帶着暗衛在陳府橫沖直撞,然而幾乎把整座府邸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魏紫的蹤影。
他幹脆把陳府的人拘在一處問話,前來吊唁的賓客都已散場,陳家親族去城郊送靈了,府裏現在統共隻有幾十個仆役丫鬟,戰戰兢兢地跪了滿地,卻都回答說沒見到過魏紫。
老知府累得不行,擺擺手在大廳落座,道:“蕭公子,本官已經知曉你們之間的恩怨,不如等陳攀嵘他們送靈回來,再去官衙仔細對質?”
蕭鳳仙臉色難看。
他現在就要見到魏紫,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道:“把容嘉榮叫過來。”
原本以爲養容嘉榮是花錢養閑人,沒想到這兩年來,這貨竟然展示出了不俗的本領,不說排兵布陣演練八卦,至少在天氣預報這一塊從未出過差池,一時間容嘉榮從閑人一躍而成蕭鳳仙身邊十分重要的幕僚。
容嘉榮是帶着尋龍尺和八卦羅盤來的。
他難得正經地做了一回法,撣了撣道袍,道:“嫂子現在不在這裏,在正北方向。”
蕭鳳仙立刻往陳府外面走。
老知府被兩個侍衛扶起來,被迫跟着一塊兒走,不禁着急:“我就不去了吧?眼見外面要下雨了,更何況這一路颠簸,本官都還沒好好歇歇——”
蕭鳳仙頭也不回,翻身上馬:“等你死了,有你歇的時候。”
老知府:“……”
他招誰惹誰了,臨到要告老還鄉了,還被如此虐待!
南燭道:“陳攀嵘作爲山陰縣縣令,是吳知府的直隸下屬。他犯了罪,吳知府定然要親眼看着,才方便蓋棺定罪。若一味逃避,隻怕有包庇之嫌。”
老知府:“……”
他雙腳不離地,直接被拖出了府。
一行人馬朝城北方向疾馳而去。
随着一滴雨珠落在蕭鳳仙的鼻梁上,他仰頭,不過片刻之間,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漫山遍野潮濕陰暗,初冬的雨水已有些寒涼。
等他們趕到陳家的墓地,陳紫荊的棺椁已經被埋進泥土。
陳攀嵘一家人跪在墳前,在雨幕裏哭得不能自已。
驟然聽見馬蹄聲,陳瑞香尋聲望去,爲首的青年黑衣墨發唇紅齒白,容貌秾豔的宛如山中妖鬼,翻飛的鬥篷像是攜裹着濃黑的雨霧,凜冽蕭肅令人膽寒。
“蕭鳳仙……”
她情不自禁呢喃出聲。
祭拜的陳家人紛紛站了起來,忌憚地盯向蕭鳳仙等人。
随着吳知府從軟轎裏出來,陳攀嵘連忙上前:“吳大人怎麽親自來吊唁荊兒了?”
“這……”吳知府瞟了眼蕭鳳仙,“攀嵘啊,蕭公子狀告紫荊用下藥的方式強迫他的長嫂,強迫不成惱羞成怒,倒打一耙栽贓陷害,把他的長嫂下獄了,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當然是假的!”陳瑞香嚷嚷,“知府大人明鑒,我哥哥前程錦繡,怎麽會強迫一個寡婦?!當時在場的賓客都可以作證,是那賤人故意勾引我哥哥!勾引不成蓄意報複,毀掉了我哥哥的雙目!這還不算,後來她的婢女還闖入我家,硬生生吓死了我哥哥!知府大人,您也算看着我哥哥長大,您要爲他做主啊!”
她說着說着,嚎啕大哭起來。
吳知府頭疼。
一邊是親信下屬,一邊是花廠督的人,他真是左右爲難。
半晌,他試探道:“蕭公子,既然紫荊已經沒了,依本官看,此事不如就算了吧?”
雨霧深濃。
容嘉榮親自爲蕭鳳仙撐一把黑紙傘,水霧彌漫在四野,傘下青年的那張臉竟看不分明了。
他薄唇輕啓,語氣譏諷:“你們不會以爲,我今天是來跟你們讨論那起案子的真相的吧?”
衆人愣了愣。
這話是什麽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