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年歲不大,行事作風卻越發沉穩,令人心安。
魏紫放下手,忍着疼痛問道:“那你的背——”
“無妨。”
蕭鳳仙打斷她的話,細細查看了她臉上的燙傷,忽然扣住她的膝蓋窩,把她打橫抱起。
魏紫輕呼一聲:“二弟!”
蕭鳳仙顧不得禮法規矩,也顧不得向蕭杜鵑算賬。
他快步朝沈府外面走:“山陰縣這破地方沒什麽高明的大夫,也就雲深寺的老主持有點醫術在身上。我帶嫂嫂去見他,拖得時間長了,臉上留疤就不好了。”
魏紫聽見這話,就知道自己臉上的燙傷有點嚴重。
她很信服蕭鳳仙,于是乖乖待在他的懷裏,沒敢掙紮拖後腿。
兩人走後,蕭杜鵑一副揚眉吐氣的模樣。
她道:“陳公子都看見了吧?青天白日的,這賤人就和我二弟摟摟抱抱,私底下,還不知道他們浪成了什麽樣!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不值得陳公子爲她花心思。”
陳紫荊蹙着眉。
那麽漂亮的一張臉,若是就此毀了,實在可惜。
原以爲蕭杜鵑隻是惹人讨厭了些,沒想小小年紀且還是姑娘家,手段就這麽狠毒。
他厭煩道:“蕭姑娘既然知道陳某對令嫂的心思,那麽就該知道,陳某喜愛美人。似蕭姑娘這副外貌,連我身邊的通房都不如,又如何能入我的眼?蕭姑娘,從今往後,還請你自重,不要再癡纏陳某。”
說完,拂袖而去。
蕭杜鵑呆若木雞。
她怔怔摸了摸自己的臉,陳紫荊竟然嫌棄她不夠漂亮?!
可娘親經常誇她長得好看,雖然她心知比不上魏紫,但也不是很差勁呀!
眼淚在眼眶打轉,蕭杜鵑又羞又氣,哭着跑走了。
遠處的樓閣上。
魏绯扇把花園這一角的戲盡收眼底。
燙傷哪裏是那麽容易治的,就算好了也得留疤,魏紫的臉恐怕是要毀了。
毀了臉,哥哥他們就認不出她是鎮國公府走丢的姑娘。
她回不了家,也奪不走她的寵愛。
魏绯扇愉快地吃了一顆蓮子糖。
暮色四合。
城郊,烏雲從天際彙聚,天黑的比平常更快。
蕭鳳仙帶着魏紫出現在雲深寺山腳下的時候,初夏的雷雨滂沱而至。
山野雨聲喧嘩。
蕭鳳仙嫌魏紫走得慢,幹脆又抱起她,飛快登上蜿蜒陡峭的山階。
雲深寺的寺門關了。
昏暗的大雨中,少年重重叩門:“開門!叫你們家老主持出來!”
漫山遍野的雨聲,掩蓋了他的叫門聲。
蕭鳳仙本就着急,沒人給他開門,于是更加不耐煩,狐狸眼生出密密麻麻的暗紅血絲。
他把魏紫放到檐下,抄起一根武僧棍,惡狠狠敲起寺門:“我叫你們開門,耳朵都聾了?!拿人香火錢時倒是勤快,叫你們治病救人,怎麽一個個都躲了起來?!”
須臾,寺廟裏突然傳出誦經聲。
夾雜在漫天雨聲之中,更顯山中空靈寂靜。
魏紫臉頰生疼,淋了雨,頭也疼。
她虛弱地靠在檐下,映在瞳孔中的少年,玄衣墨發,像是一隻黑色妖鬼,周身鋪天蓋地都是煞氣和殺意,仿佛稍不順他的心意,他就要用鮮血染紅這座寺廟。
他幼時被欺淩長大,以緻位高權重之後,平等地憎恨所有人。
他爬到官場上最高的那個位置時,腳底下已然堆積了無數的鮮血和邪惡。
人人怕他,人人恨他。
沒有人愛他。
奶栗色的桃花眼裏掠過不忍,她輕聲勸道:“二弟,咱們是來求人的,你這麽張狂做什麽?恨不能把人家的寺門敲碎似的……”
“這群秃驢死活不開門,我怎能不氣?!”蕭鳳仙厲聲,“都說和尚吃齋念佛最是心善,怎的我今天是得給他們跪下來,他們才肯救你嗎?!”
隔着寺門,他暴躁地提高聲音:“我知道你們就在裏面,再不開門,等我打進去,把你們全都殺了!把你們供奉的佛像,都給砸了!”
佛門清淨地,他竟敢這麽說話。
魏紫頭疼。
她要是裏面的和尚,她也不給蕭鳳仙開門。
她揉了揉額角,豎起食指抵在唇前,示意蕭鳳仙噤聲。
她走到寺門前,叩了叩門環,聲音溫軟有禮:“山陰縣魏紫,特意攜二弟蕭鳳仙前來求醫,走投無路,還請主持行個方便。”
蕭鳳仙譏笑:“我那般威脅,他們都不肯開門,嫂嫂簡簡單單一句話,難道他們就能放我們進去?”
話音落地,寺門“吱呀”打開。
蕭鳳仙:“……”
怎的雲深寺獨獨不肯給他面子?
一名小和尚出現在門後,朝魏紫施了一禮:“主持算出今夜會有有緣人前來求醫,料想便是二位,請随貧僧這邊走。”
夜雨昏惑。
魏紫有些吃驚。
她知道世上有各種各樣精通奇門八卦的術士,沒想到雲深寺的老主持便是其中一位。
她拉起蕭鳳仙的衣袖,随小和尚踏進了門檻。
前世今生,魏紫是第一次見雲深寺的老主持。
佛殿幽靜,點着數十根蠟燭。
老主持看起來已有七八十歲,須發皆白,面相和善慈藹。
他檢查過魏紫的傷勢,親自給她調了藥膏,笑道:“幸而傷的不重,把這膏藥每日早晚塗抹在臉上,七八日就可徹底痊愈。”
魏紫連忙謝過他,又恭敬道:“大師,我弟弟也受了燙傷,想來這藥膏也能給他用?”
老主持望向蕭鳳仙。
不遠處,少年正好奇地擺弄香案上的木魚。
跳躍的燭火映照在他的臉上,少年生得俊俏,輪廓還有些稚嫩,狹長的狐狸眼透着不符合年齡的戾氣。
老主持幽幽道:“燙傷雖可治,隻是他還得了一種病,若不及時治療,恐怕很快就會病入膏肓,一命嗚呼。”
魏紫愣住。
蕭鳳仙活蹦亂跳的,能有什麽病?
她遲疑:“大師,您都沒給他把過脈,怎麽會知道他得了病?”
“自然是掐指算出來的。”
魏紫驚歎。
連病都能掐指算出來,這位老主持的修行可真是高深莫測!
她關切道:“不知他得的是什麽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