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千日皺眉。
他這表妹,滿地打滾的樣子也太醜了,跟市井潑婦有什麽區别?
然而看在蕭家家産的份上,他又不能不管她。
他忍着惡心拽起蕭杜鵑:“别賴在這裏了,還嫌不夠丢人現眼?走了,我還要去見沈侍郎呢!”
蕭杜鵑罵罵咧咧,被邢千日拖走了。
衆人散後,陳紫荊對魏紫道:“少夫人叫什麽名字?”
魏紫看他一眼。
蕭杜鵑不是什麽好東西,這個陳紫荊,也未必是好人。
她回避般躲到蕭鳳仙身後:“陳公子,我不過是個在家守寡的未亡人,恐怕沒有跟您互通姓名的必要。”
“少夫人誤會了,”陳紫荊把聲音放的格外溫柔徐緩,“我和淩霄兄曾在一座書院讀書,當過幾年的同窗,可謂情同手足,你既然是他的夫人,便也是我的嫂嫂。如今他不在了,我自然要好好照顧你,免的你再像今天這樣,被别人欺負。”
魏紫蹙眉。
這人好像牛皮膏藥,貼上來就撕不掉,怪惹人讨厭的。
蕭鳳仙盯着陳紫荊,似笑非笑:“沒事兒瞎攀什麽親戚?伱非要套近乎的話,蕭杜鵑還是蕭淩霄的嫡親妹妹呢,怎麽不見你照顧她?安的什麽心以爲大家不知道?滾開,少往我嫂嫂跟前湊。”
陳紫荊被落了面子,緊了緊折扇,才沒當場翻臉。
他打量了兩眼蕭鳳仙,微笑:“早就聽說淩霄兄還有個弟弟,常年喜歡待在家裏,很少來書院上學。二弟這麽年幼,隻有十五六歲吧?今天可也是來拜師的?隻怕讀書太少,沈侍郎不喜歡。”
陳紫荊今年二十歲了,已經是成年人的身高,發育得也快,唇上隐約可見胡茬痕迹,蕭鳳仙雖然比同齡人高,但比起陳紫荊仍舊略顯幾分少年的稚嫩。
這份落差感已經讓蕭鳳仙不滿,陳紫荊那種居高臨下的目光和哄小孩兒般的一口一個“二弟”,更是令他窩火。
仿佛在陳紫荊眼裏,他和嫂嫂都是大人,而他隻是個小孩子。
他用舌尖舔了下上颚,薄唇抿着譏诮冷笑,周身微微緊繃,像是看見獵物後正在蓄力的野獸。
他正要發作,魏紫及時牽住他的袖角,對陳紫荊道:“陳公子,我們先告辭了。”
魏紫把蕭鳳仙拉到一座偏僻的長廊:“他是縣令家的公子,你得罪他幹什麽?随便打發了也就是了。”
“看不慣。”
蕭鳳仙走到廊柱旁,用指甲劃下自己的身高。
他退後兩步細看,他今年才十五歲,以後他還會長得更高,比陳紫荊和蕭淩霄都要高,比他們都要像個男人。
他瞥了眼魏紫。
他估摸着,他的嫂嫂,以後頂多到他的肩膀位置。
再想像今天清晨那樣耳語,即使踮起腳尖恐怕也不能了,得他低下頭去。
魏紫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你瞧什麽?”
“嫂嫂長得好看,陳紫荊看上你了。”蕭鳳仙輕笑,想起什麽,丹鳳眼忽然變得晦暗不明,“其實陳紫荊的衣裳就是嫂嫂做的,對不對?我的衣料和他的是一樣的,可是嫂嫂買不起這麽好的衣料,所以,必定是蕭杜鵑買來衣料,打發嫂嫂做的。”
明明是尋常對話,他的眉眼卻微微下壓,在幽靜無人的長廊裏,帶出幾分山雨欲來的侵略感和壓迫感。
魏紫心虛地移開視線,聲音也小了些:“你猜的沒錯……”
她說完,又覺莫名其妙。
好好的,她心虛個什麽勁兒?
“果然如此。”蕭鳳仙壓在心底的那股火氣又竄了上來,“她叫你做,你就要做嗎?她叫你去死,你死不死?”
魏紫不明白他爲什麽生氣。
是氣自己太過乖順聽話,被蕭杜鵑欺負嗎?
她好聲好氣道:“不過就是一件衣裳,我沒有累着自己,随手就做完了,二弟不必心疼我。”
蕭鳳仙險些笑出聲來。
他這寡嫂真可憐,好話歹話都聽不明白。
他酸溜溜道:“嫂嫂真厲害呀,除了我,還給别人做衣裳。”
魏紫終于聽出一點不對勁,問道:“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我給别人做衣裳,你生什麽氣?”
“我沒生氣。”
“沒有蕭杜鵑送來的布料,你的衣裳也做不成。你又沒吃虧,你鬧個什麽勁兒?”
“我沒鬧。”
“你——”魏紫詞窮。
她扭頭盯着廊外的蔥郁藤蘿,過了半晌,認真地解釋道:“我出不了門,我答應幫蕭杜鵑做衣裳,作爲交換,她才肯帶我來雲深寺。”
蕭鳳仙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然而一想到這小寡婦也會爲了别的男人,在深夜裏挑燈拿針,一針一線繡制衣裳,記住别的男人的身量尺寸,爲别的男人費心思,他的心裏就仍舊不大痛快。
他學着魏紫的語氣,陰陽怪氣:“哦我出不了門,我答應幫蕭杜鵑做衣裳,作爲交換,她才肯帶我來雲深寺……”
魏紫的臉皮漲得通紅,像是熟透的櫻桃滴出的汁。
她跺了跺繡花鞋:“二弟,你瘋了是不是?!”
蕭鳳仙繼續酸溜溜地陰陽怪氣:“我對夫君一片癡心,就算他死了化成厲鬼,我心裏也仍然——”
“蕭鳳仙!”
魏紫徹底惱了,捏起小拳頭去捶蕭鳳仙的胸口。
她的拳頭軟綿綿的,捶在胸口上一點兒也不疼,反倒蕭鳳仙的胸膛硬邦邦的,硌的魏紫手生疼。
她使勁兒捶了幾下,蕭鳳仙忍着笑握住她的手:“嫂嫂别打了。”
少女常年做家務活兒,一雙手絕對算不上嬌嫩。
骨節和手背上,甚至還殘留着細微疤痕。
然而蕭鳳仙握在掌心,不僅不覺得粗糙,反而心生憐惜。
她的手又小又軟,本該像其他小姐那樣嬌養,整日隻需要彈彈琴寫寫字,可他嫂嫂的命不好,自幼就被拐子賣掉,爲别人家當牛做馬。
他悄然握緊她的手。
隻想憐憫,不想松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