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側着身子,雙手握拳虛掩在胸前。
幾縷鴉青亂發濕漉漉地貼在面頰上,襯得她小臉白透宛如細瓷,許是受到驚吓,她的面頰上不禁浮現出花瓣般濕潤的洇紅。
她帶着一絲膽怯,顫顫地擡起眼睫,奶栗色的瞳孔蒙着霧水,整個人像是一株不堪風雨的純白茉莉花,十分我見猶憐。
她凝視蕭杜鵑,軟聲道:“我并沒有在背後說你的壞話……”
蕭杜鵑咬了咬牙。
賤人就是矯情,不過潑她一瓢水,瞧她那可憐樣!
不過細細想來,魏紫這賤人一向軟弱膽小,這些年安分守己手腳勤快,平日裏被她娘罵一句都要吓得掉眼淚,大約确實不敢說她的壞話。
陳瑞香發脾氣,可能是因爲昨天她招待不周的緣故。
她想着,又警告魏紫道:“少在我面前擺出這副楚楚可憐的架勢,想勾引誰啊?你留在我家就是爲了幹活兒的,我從來沒把你當過嫂子,伱又沒文化又不優雅,給我哥提鞋都不配,像你這種沒爹沒娘的東西,就隻配伺候人!”
魏紫垂下睫毛,遮住眼底的冷意。
淚珠子啪嗒掉落,她故作委屈地哽咽道:“我對淩霄哥哥一片真心,他活着的時候也是正經拜過堂的,我怎麽就不是你的嫂子了?”
蕭杜鵑嫌惡。
她哥當了權貴的上門贅婿,她嫂子乃是昌平侯府的掌上明珠,金枝玉葉貴不可言,才不是魏紫這個沒爹沒娘的賤人!
魏紫又啜泣道:“隻怕淩霄哥哥在九泉之下聽見你這話,也會傷心難過,連投胎都投不安。若是一怒之下化作厲鬼,可怎生是好……”
蕭杜鵑怄得不輕。
她哥根本沒死,誰要化作厲鬼了?!
青天白日說這些詛咒,也不嫌晦氣,真想撕爛魏紫這張嘴!
然而她又不能把真相說出來,隻得面目猙獰地揚起巴掌:“我叫你嘴裏沒句好話!我打死你!”
魏紫敏捷地避開。
蕭杜鵑猝不及防,身子前傾,腳下一個踉跄,徑直撲倒在廊下!
她打翻了擺在廊下的木架,木架上放了幾盆鹵過臭豆腐的鹵水,粘稠的褐色鹵汁瞬間澆了蕭杜鵑滿頭滿身。
“啊啊啊啊啊——!!”
蕭杜鵑崩潰尖叫,像是踩在了燒紅的鐵闆上不停跺腳,幾乎快要被臭暈過去,又手忙腳亂地使勁兒拽下黏在頭發上的香葉、八角等調料。
魏紫擡袖掩住口鼻,退後兩步:“妹妹,你好臭。”
蕭杜鵑哭得厲害,張牙舞爪地撓向魏紫:“都是你這賤人,搞出這一盆盆臭東西!”
魏紫倚在門後,奶栗色的桃花眼無辜極了:“妹妹别着急打我,還是趕緊去洗澡吧,萬一沾上這味兒洗不掉了,那可就麻煩了呢。”
蕭杜鵑聽說洗不掉,頓時哭得更厲害了,連滾帶爬地回房洗澡。
魏紫目送她狂奔而去,不禁搖頭稱贊:“實在是太優雅了。”
蕭杜鵑走後,魏紫回到廚房把豆腐裝碟,蕭鳳仙提着一尾鮮魚來了。
他道:“嫂嫂,我晚上要吃——”
一句話沒說完,他擡袖掩住口鼻,在門檻外站定:“嫂嫂,你腌的鹹菜也忒臭了。”
魏紫看見他猶如看見救星:“什麽鹹菜,這是豆腐。我按照你的法子做出來,就是這個味兒,剛出鍋的,你快來嘗嘗。”
蕭鳳仙嫌棄:“我不嘗。”
他聽人說這種豆腐鮮辣鹹香,卻沒聽說過聞起來這麽臭。
豆腐哪有臭的呢,想是他嫂嫂沒做好的緣故。
魏紫端着那碟豆腐。
好歹是下了血本做出來的,總不能嘗都不嘗就給倒了吧?
萬一好吃呢?
然而她自己是萬萬不肯嘗的,于是真誠道:“二弟,這種豆腐聞起來臭吃起來香,我剛剛已經嘗過了,确實好吃,你快趁熱吃。”
蕭鳳仙盯着那碟豆腐。
他這寡嫂一向老實,應當不會撒謊騙他。
于是他拿起竹筷,夾了一塊豆腐放進嘴裏。
魏紫期待:“怎麽樣?能拿出去賣嗎?”
蕭鳳仙挑了挑眉。
咬破豆腐,隻有豆腐皮是黑色的,因爲炸過的緣故吃起來焦脆鮮美,豆腐肉則雪白嬌嫩,淋過醬汁醇香鹹嫩,作爲小吃相當适口。
他道:“還不錯。”
魏紫确定吃了沒事兒,才小心翼翼地嘗了半塊。
蕭鳳仙打量她的表情,目光尖銳幾分:“我怎麽瞧着,剛剛嫂嫂是在拿我試毒?”
魏紫險些噎住。
她不敢得罪蕭鳳仙,于是咽下豆腐,抱起那尾鮮魚扯開話題:“二弟晚上想喝魚湯嗎?是想喝豆腐鲫魚湯,還是想喝山藥鲫魚湯?我得殺魚了,你快出去吧!”
蕭鳳仙不肯放過她,在竈台前一把拽住她的衣袖:“你不敢吃這些臭豆腐,卻拿我試毒——”
“我是拿你試毒了,那你去報官呀!”魏紫見蒙混不過去,耍賴般仰起頭瞪他,“去報官,把我抓起來,關到大牢裏去。”
她穿着竹青色的交領上襦,抱着魚,魚尾巴在兩人之間亂甩,晶瑩剔透的水珠濺到她雪白的小臉上,一顆水珠恰巧落在她鴉青的睫毛間,她忍不住眨了下眼,那顆水珠便如泫然欲滴的淚。
楚楚可憐,天真無辜。
即便她承認拿他試毒,也讓蕭鳳仙莫名覺得,她是被冤枉的。
蕭鳳仙失言的功夫,被魏紫推出了廚房。
他站在廊下,回過神的時候,廚房門已經被關上。
他磨了磨牙。
他怎麽覺得這小寡婦……
變的有點壞?
是夜。
魏紫幹完活兒正要練字,蕭杜鵑突然抱着包袱找了過來。
她做賊似的掩上房門,把包袱放在桌子上:“喂,你閑着也是閑着,這兩天替我做一件衣裳,我拿去送人。布料都在這裏,尺碼我也寫在紙上了。”
魏紫好奇地解開包袱。
布料是好布料,隻是顔色不像小姑娘穿的。
她看了眼尺碼:“男人穿的?”
“噓!”蕭杜鵑緊張地看了眼門窗方向,“過幾天就是清明,陳公子要去雲深寺拜訪沈侍郎,到時候肯定需要一套好行頭。我特意騙我娘書院要收補課費,才得了五兩銀子買來這些好料子。你的針線活兒比外面繡娘的好,所以才叫你做一件外袍給他穿。到時候我親手送給他,就說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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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