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埃德聞言愣了一下,随即大喜,還真是。他剛才跟漢特教授交談了不短的時間,要擱以前自己肯定氣喘籲籲,但現在隻是感覺到輕微的胸悶。
“天啊,我得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母親!”
衆人知道這個情況後都很高興,很快,漢特教授那邊又傳來了更好的消息,兩個小寶寶的症狀也有了不同程度的減輕。
消息傳播的很快,絕大多數關注臨床實驗結果的人感受到了驚喜。
“收到了400多份申請?”魯博士訝然道。
“不止,目前還有人在試圖聯系我。”趙康說道,“有的患者已經選擇出發來這邊了。”
由于沒有特效的藥物,脊髓性肌萎縮症的患者隻能坐等死亡的來臨,現在猛然有一款藥物讓他們看到了希望,這種振奮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
“人太多了,我們的藥品根本無法供應上。”魯博士有些傷腦筋,“再溝通一下,讓大家耐心等等。”
“恐怕等不了。”趙康說道,“幾乎都是小孩子,很多病情還挺重。”等藥物上市恐怕人早沒了。
“那也沒辦法啊,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最多還能招募50名患者。”魯博士說道。
“那怎麽辦?”趙康問道。
“是6床,一個腹瀉的病人。”一個看起來柔弱的女大夫哽咽的說道,“何醫生去休息室了,我去幫你叫。”
“怎麽還哭起來了?”李友良納悶道,“難不成是和病人家屬吵架了?”
“這事你來做決定。”魯博士很輕巧的就把鍋甩了出去,“篩選病人就是你的工作啊。”
我根本沒有這一項工作的好嗎?趙康心想,但誰讓人家是負責人呢。
這個時候何醫生也來到了醫生辦公室,會診就是他叫的。
“何哥,剛才那個大夫是怎麽回事?”李友良問道,“怎麽還哭上了?在科室受委屈了?”
剛才的大夫叫小秦,前幾天剛失戀,心情那真是痛徹心扉。男朋友劈腿,還特麽不是劈一條腿,劈了好幾條。
這事他說了真不算,沒必要給自己找太多麻煩。
“蘇亞太太,您沒必要着急。”趙康笑着說道,“我看您孩子的病情還是比較穩定的,完全可以等到藥物上市。”
諾西那生鈉的生産可非易事,中間幾種轉換産物的合成條件非常苛刻,Z大實驗室那邊制造出來的總量可不算多。
作爲一名專業的呼吸治療師,秦醫生擔心自己一次性哭的太傷心裂肺,從而發展成爲呼吸性堿中毒,硬生生把失戀的淚水分成幾天來揮灑。
現在的醫患關系不行,醫生和病人家屬battle是常有的事,年輕的醫生由于經驗不足,常常會敗下陣來。
“哭3天了。”何醫生說道,“現在應該是收尾階段,我估計明天就差不多了。”
“有可能。”高風看了一眼後說道,“看起來挺傷心的,眼睛都哭腫了。”
“現在還是臨床試驗階段,有很多不确定性,沒必要讓孩子以身犯險。”
蘇亞是趙康今天勸走的第18位患者家屬,他的嗓子都要冒煙了,但還有更多的人等待着和他溝通。
——
“是哪個病人要會診啊?”高風帶着李友良走進了中心ICU的辦公室。
言歸正傳,高風看起了這個需要會診的病人,病人的初始症狀是腹瀉。
“的确是受委屈了,不過不是在科室。”何醫生笑了一聲,“她男朋友劈腿,被分手了。”
漢特教授也接到了很多電話,拐彎抹角找上來的人還真不少,不過他一概拒絕了。
腹瀉也能住進重症監護室?
還真可以。
起碼這個病人已經在這住了13天了。
他下身裹着三層尿不濕,身上插滿管子:呼吸機連接管、中心靜脈導管、有創動脈壓檢測管、胃管、腿部的連續腎髒替代治療置管
患者在 5天前住進了當地的市中心醫院,當時入院診斷爲感染性腹瀉。
由于一直沒有找不到感染源,隻能常規抗感染。治療過程中,患者的病情急轉直下、出現少尿和呼吸困難,發展成了現在的膿毒性休克。有創呼吸機和 CRRT都用上了還是沒好轉。
當地醫院與家屬商議後,将患者轉省人民醫院尋求進一步治療。
患者入院時的初步檢查結果并不樂觀:體溫 38.7°C,脈搏 132次/分,肺部聽診聞及少量濕啰音,呼吸機吸氧濃度 80%,中心靜脈導管快速的泵着去甲腎上腺素(0.4ug/kg/min)。
“他這 10多天來,每天起碼腹瀉二十多次,都是深綠色的。”
反正就是白天拉,晚上拉,睜眼拉,閉眼還拉。
拉到現在,患者眼睛已經睜不開了,目前是淺昏迷狀态。
高風發現,患者并非是第一次在省醫住院。
病曆系統顯示:患者 53歲,2年前因肝細胞癌合并肝硬化在本院行肝移植。術後使用他克莫司(2片 bid)、嗎替麥考酚酯(3片 bid)、西羅莫司(1片 qd)等藥物控制排斥反應,兩年來按時複查、病情穩定。
肝移植術後患者出現感染,并不是什麽小事。
當地醫院在進行抗感染的同時,還停掉了他的所有免疫抑制藥物。
這讓高風有些意外:像這樣因肝癌接受肝移植的患者,在《華國肝癌肝移植臨床實踐指南》中,雖然對于如何維持患者免疫平衡狀态尚無統一的臨床方案,但并不主張免疫抑制劑的全線撤除。
不過意外歸意外,他并未詢問原因,當地醫院的醫生肯定是有其他方面的考慮。
“你們這個是不是應該找消化内科和肝移植病區來看看啊?”高風問道。
“請了,但都還沒到。”何醫生說道。
“打電話催催,我們一塊看看吧。”高風提議道,這種器官移植後應用免疫抑制劑的病人都比較複雜,弄一個多學科會診才是最合适的。
何醫生打了幾通電話,消化内科的丁主任和肝移植病區的範主任姗姗來遲。
“忙。”丁主任應該是剛從内鏡室回來,還穿着手術衣呢。
兩人坐一起翻了翻病曆,臉上都有點不好看。
“得把感染科的人也叫過來。”肝移植病區的範主任說道,“這是他們的事,跟我們沒關系。”
“手術就是你丫做的,怎麽能叫跟你們沒關系呢。”丁主任笑了一聲道,“來都來了,你趕緊說幾句。”
感染科的侯主任過了一會兒也到了辦公室,他也不太高興。
“這個病人我不是看過了嗎?怎麽還叫會診啊?”
“主要是治療了這些天一直沒有好轉。”何醫生解釋道,“想找主任們來再給調調方案。”
“老侯,感染就是你們的事,伱趕緊給拿給注意出來。”範主任率先出聲道。
侯主任還真沒法反駁,患者看起來的确是像一個感染性腹瀉,可關鍵是抗感染治療沒有任何的好轉。
“不行就升級一下抗生素吧。”他提議道。
眼看着會診就要這樣草草了事,高風有點坐不住了。
“我說兩句啊,咱們是不是可以把目前的問題給分解一下啊?”
“分解一下?”消化内科的丁主任愣了一下,“高主任,您的意思是?”
“我看了一下目前的用藥方案,發現存在很多的問題。”高風說道,“其中第一個就是免疫抑制劑的問題,到底是繼續停用,還是重新給藥?”
“雖然指南不建議全線撤除免疫制劑,但患者的情況較爲特殊,多天的腹瀉導緻血液濃縮,免疫抑制藥物濃度明顯上升。”感染科的範主任表示:“患者住院時他克莫司血藥濃度已較前升高了數倍,結合患者血常規中極低的淋巴細胞水平,現仍處于過免疫抑制狀态。”
而且患者廣泛的感染和多髒器功能損害也讓血壓維持起來舉步維艱。如果再使用免疫抑制藥物,患者感染的範圍和程度再加重,便可能是壓上了最後一根稻草。
大家也都點了點頭,顯然,現在停用更爲合适。
“那就延續外院停用免疫抑制劑的處理,後續密切觀察血藥濃度,待免疫功能恢複後再繼續使用。”高風一錘定音的說道。
患者目前應用的抗感染藥物爲亞胺培南西司他丁 1g q8h+伏立康唑 0.2g q12h,這兩種可是抗感染藥物中的高富帥。
高風注意到患者入院當天的糞便常規并未報告可能的病原學,但第 2天的血培養結果顯示 G+球菌感染;昨天的血液檢查、胸部 CT則提示同時存在真菌感染。
“把兩性黴素 B和替加環素加上。”範主任說道。
聞言,在座的幾人都皺了下眉頭,一下子用四聯抗生素,患者還是個肝移植的病人,不知道能不能頂得住啊?
“頂不住也得頂啊。”範主任說道,“我們還是應該盡可能的增大抗菌譜。”
他的想法很簡單,既然目前找不到病原菌,那就廣覆蓋。
通俗意義上就是,找不到敵人的據點,那我就統統火力覆蓋,總能幹死你。
高分盡管覺得不太合适,但一時間他還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患者的情況很顯然不能再給大家更多的時間尋找出病因後再用藥,廣覆蓋好像也是沒辦法的事。
“那好,就這樣說吧。”消化内科的丁主任率先站了起來,“内鏡那邊催我了。”
走出中心ICU,高風的心情不是很好。這個病人的情況很不樂觀,不知道這樣調整方案會不會有好轉,他心裏還是存有疑問。
一般的感染性腹瀉哪可能這樣?
即便是患者是肝移植術後,口服的有免疫抑制劑,在應用亞胺培南西司他丁和伏立康唑也應該很快好轉。
這兩個藥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
就相當于,你想拿點鞭炮去炸茅坑,這直接給你整了兩個C4炸彈,按道理需求是能夠滿足的。
“過兩天再來看看,我覺得患者的情況不會好轉。“高風對李友良說道。
不過有些打臉的是,患者的病情還真在逐漸好轉。第 3天時,腹瀉就已經止住;到了第 5天,患者的體溫高峰逐漸降低,氧合指數上升至 300左右。
随着鎮痛鎮靜藥物的減少,患者拔除呼吸機、轉至普通病房指日可待。
治療過程中,患者的淋巴細胞計數持續上升,提示免疫功能也有所恢複。但此時抗感染仍是重頭戲,于是何醫生按照此前制定的方案,恢複了嗎替麥考酚酯(500mg bid)的使用、抑制免疫功能。
目前爲止,病情似乎盡在掌控之中:腹瀉止住了,各項指标也變得平穩。家屬十分開心,已經去做錦旗了。
高風卻暗暗有些隐憂:感染的原因一直沒有明确。不從源頭上解決問題,病人随時有病情反複的風險。
不過這話他沒法說出來,感覺好像是在咒病人出事一樣。
“别擔心了。”李友良安慰道,“說不定感染的源頭已經被殺滅了呢。”
很多感染性的疾病,有時候還沒等到找到感染源呢,患者已經抗感染治療好轉出院了。
“還真可能是我杞人憂天了。”高風笑了笑道。
不過這個時候,中心ICU的何醫生已經慌起來了,第 7天的時候患者突然出現大量水樣腹瀉,多層尿不濕都難以阻擋。
血壓不穩,氧合指數下降至 200,各項炎症指标上升。患者還出現了異常的肝功能指标,提示藥物性肝損傷的可能性。
迅速惡化的病情讓人措手不及,何醫生立即停了腸内營養,加用止瀉(黃連素)和保肝藥物(多烯磷脂酰膽堿+異甘草酸鎂。
高風趕到的時候,感染科的幾個主任正在商量抗生素的使用問題。
有人建議應用頭孢他啶阿維巴坦,這玩意一瓶5800元,一天要用3瓶。
“這對患者家庭的經濟實力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不過這位主任的擔心很明顯是多餘的,家屬很快便花費24萬買來了半月治療劑量的頭孢他啶阿維巴坦。
何醫生跟他們說的是先買3天的量,但外出購藥的家屬怕麻煩。
“我就尋思多買了點備用。”他說道。
(本章完)